李道看了看,思忖片刻,道:“如此應景,便以雪爲題吧。”
劉子君暗地一喜,方纔在外邊飲酒作樂之時,便想到絕妙的句子,正是描寫雪景的,便自告奮勇道:“既然這樣,那就在下先來吧。”
“劉兄,請。”幾位才子拱手施禮。劉子君還禮之後,走至窗邊,將半掩的窗子推開,吟道:“六出飄飄降九宵,夜半無人落瓊瑤。梅花含蕊先承玉,不知神仙可絮衣。”
“哈哈,劉兄果然高明。這詩句秒,實在是秒。”
李道坐在位子上,捋須細細琢磨,點頭讚道:“意境是有了,這煉字還需下些功夫。”劉子君拱手一禮,笑道:“多謝李老誇獎。”
“既然劉兄吟了,那在下就獻醜了。”韓忠拱了拱手,道:“李世伯可要提點提點。”韓忠在房中來回踱了幾步,緩緩吟道:“眸是清爽剔透白,裝乃不變玲瓏束。不言九天下凡塵,只尋蜿蜒尋常路。”
劉子君搖頭晃腦,喃喃道:“韓兄寥寥四句,就將雪落蜿蜒路描繪得淋漓盡致,實在是妙!”韓忠謙虛道:“哪裡比得上劉兄一句不知神仙可絮衣來得有意境,慚愧慚愧。”
孫承宗示意孫毅和李鬱歡都坐下來,談論着出海注意的事項,楊帆喝着酒,聽着這幾位大才子賣弄風騷,自吹自擂。剩下的洪雨濤也作了一首:“日隱青山霧隱峰,碎花漫漫半空中。山城燕北初飛雪,灑落人間又一冬。”
楊帆一聽,便知是早就作好的,也不拆穿,徑直喝着酒。李道點頭認可道:“幾位功底深厚,後生可畏啊!”
“大人過獎了。”劉子君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楊帆,眼珠子一轉,道:“不知楊爵爺有何指點,在下定當洗耳恭聽。”他知道這楊帆是將門出身,故意想試探試探,順帶着讓這個今晨兒出言不遜,藐視儒生的楊帆在兩位大人面前出點醜。
“不錯。”楊帆淡淡地回答道。人艱不拆,自己和這幾位往日無冤近日無仇,自然犯不着較真。韓忠笑道:“楊爵爺可莫要敷衍了事,雖說對於即興而作的詩,要求上並不嚴苛,但或多或少是有瑕疵的。剛剛李老便提出了些許,您這不錯二字,倒是顯得太過敷衍了。”
楊帆暗自腹誹道,人賤就是這樣,說你不錯就得了,還蹬鼻子上臉,非要老子來罵你,便道:“既然劉公子都這麼說了,在下就來點評幾句。這遣詞造句,幾位比我在行,在下就不魯班門前弄大斧了,咱就說說這意境。詩爲何物,古人吟詩,乃是抒發自身內心情感,借景抒情,託物言志。幾位所說詞藻絕佳,但這意境方面還是在雪上,毫無自我情感的寄託,難有共鳴。說來說去,不過是爲題而作,並非出自自我本願。”
李道眉頭一挑,看了一眼楊帆。爲何自宋明理學以來,那類曠世才子難以出現,最根本的原因,還是被楊帆點到了。爲作文而作文,什麼意思呢,就是應試教育的鼻祖了。八股取士,不得議論朝政和時政,範圍限制在四書五經以及註疏的內容之中。這樣就勢必倒是思維的狹窄,難以開放。難以出歐陽修、蘇軾這樣的大文豪,更別說什麼李白、杜牧這樣的詩才人。
“楊爵爺說的倒是在乎理。”李道點點頭,“不過這幾位能夠作到這等地步,也是可圈可點,等到感悟足了,能夠將人生百態融入詩詞,也可漸入佳境,登堂入室。”
孫承宗道:“話可不是這麼說的,這文風詩詞,少時便形成,蘇辛詞風豪放,柳永婉約,哪一個不是少年便才華橫溢?這作文容易作詩難,罷了罷了。說白了,幾位所作,跳不出一個俗字。”
劉子君一滯,道:“爵爺既然能夠指點出我們幾位所作的不足之處,想必自己也是才華橫溢,不如也作一首吧,我等也算是拋磚引玉了。”劉子君多少心裡有些不愉快的,自己作的詩,不說字字珠璣,但也算是平仄韻腳吻合,也可以說是不落下成,卻在楊帆和孫承宗的口中成了俗氣的詩作,實在不甘。
韓忠、洪雨濤兩人雖然沒有說話,但也不難看出才高氣傲,被孫承宗、楊帆說得一文不值,臉面上自然掛不住。酒過三巡,楊帆臉上也有些紅潤,看着窗外靜態的雪景,站起來,笑道:“既然幾位都這麼說了,在下也獻醜一番。剛剛孫老提及填詞的幾大高手,那在下便填詞一首。”
楊帆拿着酒壺,站在窗欄前,有感而吟:“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毛詞開篇恢宏,猶如蘇辛二人豪放派一般,那股豪氣。
孫承宗眼睛一亮,撫須點頭道:“好個風光!如此開頭,倒是氣勢恢宏,老夫倒要看看你接下去如何更上一層樓。”古人作詩詞,一般都是由小見大,由物及人,情感也是一步步昇華,不僅作詩詞,作文也一樣,都講究主題的昇華。
“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沁園春上闋,大筆鋪陳,虛實結合,讀起來如登臨山巔,望盡天涯之豪邁。
上闋剛完,便令李道、孫承宗二人點頭讚許:“好一個欲與天公試比高。但從這上闋,便將大雪描繪得淋漓盡致,楊帆,沒想到你這詞作也有如此高的水平。”
韓忠一禮,道:“爵爺填詞豪邁,這沁園春填得如此佳句,在下佩服。不過似乎和爵爺前邊所說之意,還欠那麼幾分。”
劉子君聽到上闋,便不由一驚,自己還琢磨那雪花細處,沒想到這楊爵爺上闋一字不提雪,卻將雪景描繪地如此宏偉,心中暗生嫉妒,道:“好是好,似乎卻也落入俗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