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楊帆的角度,朱由檢早死了九年。這已經是脫離了歷史的軌跡,那麼之後的一切都變得不好說了。站在守墓人的角度來說,大明國祚已盡,接下來的時代,即使還是朱姓天子在朝,楊帆的崛起是在所難免的,否則,江山傾覆,危在旦夕。站在瞎老道的角度來說,帝星黯淡,將星聚靈,相輔相成,楊帆便是那顆將星。
話說到底,楊帆無疑是朱由檢第一要選的輔佐大臣。那麼既然楊帆的成勢已經是必然,朱由檢就要替自己的兒子鋪好道路。
這日晚風漸起,朱由檢拖着病體,在大紅袍的攙扶下,登上了煤山。天暗了,他的眼已瞎,也看不見什麼,唉聲長嘆。“你說,朕,該不該賭這一把呢?”
大紅袍謙遜地弓着腰,即使是朱由檢看不見。“老奴從來不覺得聖上是在賭。自古天子擇臣,楊帆敢有二心,老奴自然敢替小主出手誅殺,大明江山,依舊會永傳延續。”
“萬壽山,哪一位帝王真的能夠萬壽呢?歸吧,朕也該回去準備準備了。”朱由檢的臉上再次出現了笑,不過這笑容中確實無奈。“朕若不賭,苦我民爾!”
朱由檢回宮之後,便寫下詔書。
京師的第一場春雨,夜雨達都。宮中燈火蕭條,朱由檢的臉色轉青。周氏慼慼然走來,朱由檢在殿內飲酒。周氏今日臉上未妝,一身素衣,看上去已經是有所準備,兩頰淚流。
朱由檢也留下了淚珠,道:“汝爲國母,理應殉國。”他不可能由周氏活着。主幼母政。這是他所不希望看到的場面,歷史上太多這樣的教訓,所以。周氏必須死。
周氏也哭着,道:“妾從聖上九載。聖上未聽妾一語,今日聖上命妾死,妾怎敢不從。”語罷,解帶繞樑,自縊而亡。那雙眼,一直看着朱由檢。毒素帶來的痛苦,已經使朱由檢的臉開始出現了浮腫。
“聖上,妾來了。”
朱由檢看不見。但聽得到那聲音,已經聽不到周氏的響動,便嘆道:“你也隨皇后去吧。”爲了給自己的兒子留下一條清明之路,朱由檢正在用自己最後的手段,掃除一切的障礙。宮中的幾個妃嬪,一一自縊。
朱由檢的長女,也在殿中被處死。作完了這一切,朱由檢像是一具殭屍,直直地坐在龍椅上,毒素開始攻心。撕心裂肺的疼痛,令他的手抓撓着胸口。宮中的大清洗,令人感到恐慌。所有的妃嬪,凡是被點到的,都被催促自盡,有些甚至直接被斬殺。這個宮中,到處都是哭啼。
百官奉命在皇極殿候旨,今日的大殿,極爲凝重。勳戚都被召入朝廷,周奎、田弘慼慼然,唯恐朱由檢會下旨賜死。外戚專政之事。在前朝也是屢見不鮮。
一朝天子一朝臣,清洗完宮內。自然便是清洗朝廷了。明智的,諸如李道、孫承宗。早就告老還鄉,自然躲過一劫。內閣、六部的變動,恍若是徹徹底底清洗了一變。這一夜,變天了。
錦衣衛魚貫而出,一張張名單,一瓶瓶毒藥、一根根白綾都賜入大殿中。他們活不過今日,等不到天明,就將賜死。朱由檢若是一死,東林黨之人必定將矛頭直指楊帆,屆時主幼,難以控制大局,楊帆若是一倒,那就真的是人亡政息了。
哪一個人不想活着。然而當毒藥、白綾落至,皇極殿內成了森羅殿,慘象寰生。那些口口聲聲,說着忠君愛國之言的儒生,這個時候,才露出那真實的嘴臉。
“不!我不能死!”張至發顫抖着,看着那些沒有被賜死,站在朝堂上的新臣、皇勳,“你們……你們……君側未清,老臣豈能死!”
“對,對。”原本那些已經要服藥亦或上吊的文臣,一個個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有一人反抗,就有十人反抗。科部的言官一個個鐵骨錚錚,橫眉冷豎,道:“定是你們這些亂臣賊子,妄圖把持朝政,殺人滅口。聖上呢,我要見聖上!”
“對!我們要見聖上!”
大殿內東林羣臣開始反抗。夜雨悽悽,春雨下出了秋雨的淒涼。大紅袍飄然而至,冷冷道:“聖上讓你們殉葬,是看得起你們。怎麼,難道還要咱家親自動手?”曹化淳淡淡地看着這些不肯死,要清君側的東林羣臣。
“我等做了何錯事,聖上爲何要我等死?若是這樣冤死,我等如何對得起先帝囑託?天啓皇帝陛下蒙塵,難道聖上也要學如此昏庸之道,坑殺忠臣,斷送大明江山嗎?”
大紅袍鼓動,曹化淳眉頭一挑,喝道:“放肆!時尚書此言是在說當今聖上是昏君嗎?汝等一個個空談誤國不說,還排擠打壓他黨,自以爲是。來人,送時光亨時尚書一程!”
一個錦衣衛上殿,直接將時光亨用白綾掐死。殿中的慘叫越來越多,一個個“被殉國”的東林黨人,他們有錯嗎?也許有,但若真是捫心耳問,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他們也做到了爲官、爲臣該做的事,怪只能怪他們的執政理念與楊帆不符吧。
既然要替後主,替楊帆鋪路,朱由檢這帝術行得狠辣。
養心殿之上,朱由檢半臥在牀榻之上,如今除了三個皇子,宮裡宮外血洗了一遍,到處都在斂屍。朱由檢呼吸變得急促,臉色由青轉爲紫色,卻遲遲不肯閉眼,似乎在等着什麼。三個在宮中的皇子,一個剛剛出生,還有兩個都只有六七歲,確實,這樣的孩子主政,還沒有什麼主見,不是主幼母政,就是外戚專權,朱由檢這狠手,做得徹底。
大紅袍今日便是刀。一柄很鋒利的刀。宮中到處都是屍體,一朝賜白綾,生者慶餘年。不止是在外廷,連錦衣衛、都督府,那些和東林黨有牽連的,都被賜死。事後,他們將會冠以忠臣烈士,殉國陪君的無上氣節,然而,是不是自己願意死的,又是另外一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