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廿六的清晨,天微亮。
當糧倉之中的最後一粒黍米都消失的時候,天開始起霧了。霧很大,幾尺之外變看不清人影。祖大壽顫顫巍巍地走上城頭,看着眼前霧濛濛的一片,連嘴脣都是顫抖的。驚奇地看着楊帆,“人家諸葛老先生還要開壇做個法,才能請來東風,楊子你是怎麼做到的?”
楊帆道:“沒見我每天都往糧倉跑嗎?這幾天糧倉中的黍米都是悶熱的,我就知道天氣轉潮了。至於你說爲什麼會起霧,這是秘密,不能告訴你。”
“真是太神了。楊子,你們這一門還缺不缺徒弟?收了我吧。”祖大壽睜大牛眼睛,詢問道,“我是說真的。”
“行了,我師父他老人家早就歸天了。你就是想做我的便宜師弟也沒地方做,除非你下去和我師父他老人家聊聊,看看能不能在陰曹地府做個便宜徒弟。”
祖大壽碎碎念道:“做你徒弟也行啊。楊子,你本事那麼大。”
“行了,別貧嘴了。你想做我徒弟,我還不願意教呢。城中估計已經勢氣高漲了,你趕緊整兵,準備從北面突圍。”
“北面,爲什麼不從西面,這樣和吳襄裡應外合,豈不妙哉?”這是沒有事先商量好的,因爲那個計劃,僅僅是到這個地方爲止。可以說,已經是個奇蹟了。
楊帆料到皇太極要領兵五萬,這是其一。
皇太極會圍城打援,這是其二。
李代桃僵,偷天換日。將關寧鐵騎偷偷換成廣寧屯衛,這是其三。
天降大霧,渾水摸魚,這是其四。
似乎劇情都在按照楊帆的計劃進行。只差最後的渾水摸魚了,這時候楊帆又出幺蛾子了,要從北面突圍?這不瞎來嘛。
“你以爲皇太極是吃素的?我們一旦從錦州方向突圍,那皇太極立馬會調集麾下三萬精兵,也不用攻城了,直接兩翼包抄,到時候不是我們裡應外合,而是他們裡應外合,先吃掉我們這一萬雜牌軍,然後再吃掉吳襄的那些軍隊。”
祖大壽瞳孔一縮,道理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往北門逃纔有機會。一來皇太極深信大明的精銳都在淩河城中,我們一往北邊逃,他們則會誤以爲西邊的援軍只是聲東擊西,佯攻而已。就會調集那三萬大軍,往北面堵去。”
楊帆繼續道:“到時候我們鳴鼓示意,包藏在吳襄軍中的關寧鐵騎快速出擊,配合估計有三四萬的援軍,直接吃下那後邊包抄的兩萬金兵,然後北上,這時候纔是我們真正的包抄。”
“妙哉!妙哉!”祖大壽的眼睛亮起來。這法子真是絕妙了。“楊子,我馬上下去指揮將士,等吳襄援軍殺起來了,我就領兵往北殺去。”
“等等,你不能走。”
“爲什麼?”祖大壽問道。
楊帆道:“這法子終究太過冒險,必須要留下五百探子,時刻探清楚那三萬精兵的動向。不然萬一給了吳襄錯誤的信號,被皇太極反包抄了,估計就要血戰了。這軍隊我指揮不動,還是得你老祖來指揮,我只能出出主意。”
祖大壽停頓了片刻,道:“成,就叫何可綱領兵北突。”語罷,便往城下走去。楊帆站在城東面,喃喃道:“皇太極,別讓我失望啊。我相信你的智商……”
錦州方向,吳襄統帥四萬大軍,和祖大成手下所謂的一萬廣寧屯衛,朝淩河城增援過來。吳襄搖頭自嘲道:“這仗打的,被人牽着鼻子走。老天爺還真特麼的聽話說起霧,就起霧,還真給那個人面子。”
副總兵宋偉上前問道:“總兵大人,這仗該怎麼打?”
“怎麼打?往死裡打!”吳襄喝道,“祖大成那邊先是不會暴露的。我們必須猛攻,給祖總兵充分的時間!”
“是!”
霧靄濛濛,都看不清前方有什麼。探子不斷來回探路。
“報!前方敵軍!”
“報!前方敵軍!”
“報!前方敵軍!”
吳襄神情一凜,“傳令,準備列陣!戰車準備!”
“戰車準備!”
“戰車準備!”
吳襄大軍緩步前行,估摸着差不多了。吳襄從腰間拔出寶劍,喝道:“殺!”
“殺啊!”
戰事突起!吳襄大軍喊聲兩天,震耳欲聾。幾百戰車配備着紅夷大炮,開始發射。
在百丈外的阿濟格忽然從帳中步出,喝令道:“敵襲!全軍集合!”要說這些草原的狗奴兒,也算是身經百戰。立馬翻上馬,迅速集合。
這時候,吳襄大軍的紅夷大炮已經打來。
砰!
直接在地上炸開了花,一些馬上的騎兵,直接被炸地飛了天。
……
“報!錦州方向打起來了!”
祖大壽站在城西,隱約已經聽到那大炮的轟向聲。他的手扶着城牆,眼前一片霧靄,猶豫站得太久,頭上已經背了露珠。他深吸了一口氣,彷彿想用這溼潤的空氣,來潤一潤那久未發聲的喉嚨。終於,他似乎鼓足了勇氣,喝道:“傳令下去,全軍將士,北上突圍!”
“得令!”
何可綱整了整盔甲,當初被袁崇煥看重的三個人之一,這時候再次要殺赴戰場了。他的大刀,早已經**難耐了。
淩河城北邊的城門緩緩落下,伴隨着大門的咽嗚聲,馬匹的蹄子開始不安分地踏動起來。何可綱看了一眼依舊站在城東頭的楊帆,那個模糊的身影,笑了笑,心裡默想着,此役歸來,定要不醉不歸!
“衝啊!”
一萬兵馬呼嘯而出。在霧靄之中,他們的喊聲恍若金石般貫徹天地。沒有現代化的戰爭,就是這樣,打得就是一個氣勢。他們的心中,都潛藏着楊帆播下希望的種子,他們的目光不是呆滯的,而是火熱的。
他們不是關寧鐵騎,卻勝似關寧鐵騎。因爲他們有夢,那是楊帆帶給他們的夢。正如老洪所說的,打仗,哪有不會的。逼急了,拿着菜刀就上了。
而大淩河的將士們,他們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了。沒有了糧餉,再不殺出重圍,只能坐着等死,要麼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