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北宮。
董卓指指案几上堆積如山的文卷,繼續說道:“鐵證如山,沒什麼好說的,一個字,殺。”
大堂上的氣氛霎時凝滯,殺氣充盈。
“叛亂已經被我和宣大人、王大人、伍大人及時平定。劉弘等逆賊已經伏誅,參加叛亂的儒生和不明真相隨同逆賊衝進皇宮的儒士在雙方的混戰中大多死去。”董卓望着崔烈,怒氣沖天地說道,“廷尉府暫時由你主掌,立即把這樁叛亂的案子審了,三天後詔告天下。廷尉府定罪後,所有人犯依律斬殺。”
董卓掃視一眼大堂上禁若寒蟬的諸位大臣,殺氣騰騰地說道:“若想少死人,就立即把事給我了了。”
血腥的屠殺讓洛陽暫時安靜了下來。
凜冽的寒風裡,北邙山下的哭聲顯得格外的淒厲慘絕,嚴冬悄然來臨。
凡參加北宮門外請願的門閥世族無一例外受到了宗室叛亂的牽連,府邸被圍,家主被責令獻請罪表。諸多大臣因此事被罷免官職,回家閉門思過。滯留京師的諸多名士大儒被強行遣返原籍。太學休學,太學諸生被北軍士卒強行驅趕離京。
京兆尹董旻接到天子的聖旨和相國董卓的急書後,立即對長安城的門閥世族和諸生大儒展開了軟硬兼施的勸撫和驅趕。十幾家門閥被圍困,一百多名舉止過激的儒士被抓了起來,長安城也逐漸恢復了正常。
今文經學儒士們的請願大潮延續了十幾天之後,終於在十一月底被董卓強行鎮壓了下去。
同一時間,關於相國大人董卓屠殺數萬儒士,血洗北宮朱雀門,誅殺數十名宗室大臣的消息開始在京畿傳開,接着迅速向各地州郡蔓延開去。
大漢國中平六年(公元189年)十二月。
本月初,天子下詔,廢光熹、昭寧、永漢三今年號,仍稱本年爲中平六年。
曾炩正在驃騎將軍府和自己的嬌妻們聊天,傳來賈詡驚慌的喊聲:“主公,洛陽出事了。”
潛伏洛陽的卞秉傳來急信,洛陽爆發宗室叛亂,廷尉劉弘等十七名宗室、大臣和部分門閥世家被誅,受牽連的門閥士族、朝中大臣多達數百人,三千多名諸生大儒在這場叛亂中死於非命。但也有確切消息證實宗室叛亂是假,相國董卓大開殺戒清除異己是真。京中諸生儒士正在被驅趕離京。
大雪飛舞,狂風呼嘯。
驃騎將軍府議事廳內,曾炩、賈詡、田豐、沮授、審配、陳宮、關羽、太史慈、趙雲等人激烈地爭論着。
議事廳外,六十名無極鐵衛神色緊張,往來巡視。幾年以來,議事廳內還是第一次出現爭吵聲,這讓神勇的無極鐵衛們感到了一種山雨欲來的窒人氣息。
難道又要打仗了?
“主公,目前洛陽的局勢擺在這裡,袁隗和朝中的大臣們不會屈從於董卓的殘暴,他們必將反戈一擊。”賈詡漲紅着臉,大聲說道,“現在正是主公入主洛陽,執掌天下權柄的最好時機。”
“洛陽不穩,北疆何來穩定?北疆崩潰,大漢社稷還能支撐幾天?”田豐揮手說道,“董卓這一殺,把大漢國送到了傾覆的邊緣,主公如果不當機立斷揮軍南下,任由董卓禍亂綱紀,後果將不堪設想。”
沮授憤怒地指着賈詡說道:“沒有天子聖旨,誰敢南下?大軍南下,必是一場惡戰,大漢社稷必將傾覆,這麼簡單的事情你們難道看不出來?”
太史慈皺眉說道:“董卓和袁隗等門閥士族已成水火之勢,可能要爆發激烈的衝突。正如文和剛纔分析的那樣,最近洛陽局勢的連番變化,可能是袁隗等人精心策劃的,目的是要逼走董卓。由士人主政,也就是以袁隗爲首的古文經學儒士主政。但董卓是什麼人?他打了一輩子仗,擁有十萬北軍,他會輕易放棄手中的權柄?士人呢?士人現在控制了州郡,如果各地州郡聯手,其勢力非同小可。這場衝突一旦形成,將覆蓋數個州郡,整個京畿四周都將變成戰場。”他看看一言不發的曾炩,嘶啞着聲音說道,“大哥,無論是爲了大漢社稷還是爲了大漢百姓,我們都要南下平息這場戰禍。”
趙雲搖頭嘆道:“我們哪裡還有力量南下?請諸位大人仔細看看北疆,我們哪裡還有力量南下?現在北疆駐防的事情還沒有商定,滯留在雲中的百萬民夫還沒有遣散。還有現在是嚴冬,大雪覆地,主力大軍卻還在大草原上,如何行走?難道想讓將士們凍死嗎?”
關羽捋須說道:“我看先不要急於南下。洛陽的情況還會不斷地發生變化,董卓和士人之間會不會發生衝突目前很難說。各州郡的州牧太守畢竟都是我大漢的賢良,我想他們還不會糊塗到做出危害我大漢社稷的事。另外,公與說的對,沒有天子聖旨,主公和軍隊都無法南下,我們一旦擅自南下,依律就是形同謀反,大家還是慎重爲好。”
審配仰天長嘆:“現在洛陽的門閥士族已經遭到董卓的重創,我們只要聯手士人逼走董卓,大人就可以代替董卓主掌權柄,輔佐幼主,大漢中興將指日可待。大漢興,北疆何愁不穩?雖然今日我們可能損失北疆的一些既得利益,但將來我們會百倍千倍地補回來。大漢和北疆相比,大漢的中興和北疆的困苦相比,孰輕孰重,諸位大人難道掂量不出來?”
曾炩沉默不語。
事情的發展並沒有出乎他的預料,正在按照既定的軌跡往前走。但是,手下謀士和將領們卻不能達成統一的意見,卻是讓曾炩很是頭疼。
十二月上,冀州南皮,銀妝素裹。
袁紹臨時居住的驛館大堂內,袁紹居中而坐,劉表、橋瑁、許攸、辛評、郭圖、逢紀、荀諶、陳琳、淳于瓊等圍在四周。
劉表已經來了兩天了,袁隗讓他帶給袁紹的那個錦囊內裝的是一份討董檄文。按照約定,袁紹拿到這份檄文後,應該立即傳遞到各地州郡,再由前太尉橋玄之子,東郡太守橋瑁舉起討董大旗,向天下人宣告討董檄文,但這份檄文到現在也還沒送出去。
讓橋瑁率先舉起討董大旗,這是袁隗經過深思熟慮後決定的。由於聚集各地州郡兵馬威逼洛陽的後事頗難預料,所以袁隗並不打算讓自己的家族子弟首先跳出來惹火上身,以免危及到自己和居住在洛陽的袁閥勢力的安全。如果自己被董卓抓起來了,事情的發展就由不得自己控制了。袁隗必須要保證自已能一直控制局勢的發展,所以他挑選了和袁閥關係極爲親密的橋瑁。
在目前各地州郡的官吏中,若論家世,除了袁紹袁術外,以橋瑁最爲顯赫。
前太尉橋玄在中平元年(公元184年)病逝後,橋家遷回豫州樑國。爲了躲避戰火,橋家長子橋羽攜族人遷到揚州皖城,從子橋瑁從闢於三公府。橋家是大漢國曆代官宦世家,橋玄歷任齊國相、漢陽太守、度遼將軍,後來爲九卿直至太尉,在大漢國軍政兩界都有很大的影響和很多門生故吏。橋玄性情剛烈,謙儉下士,子弟親屬中向來沒有因爲他的關係而做到大官的。橋玄死時,家無居業,喪無所殯,爲世人所稱頌。由這樣的高門後代舉起討董大旗,必定能得到朝野上下的一致擁護,而由他宣告的討董檄文,也必定能得到各地士人的認可和信任,這對舉兵威逼洛陽有莫大的好處。
其次,橋玄有數次性命之禍,但都被袁閥救下了,橋家欠袁家的人情,不答應都不行。橋玄少時任睢陽縣功曹,他向豫州刺史周景揭發陳相羊昌貪贓枉法。周景對他頗爲賞識,就派他去陳(今淮陽)查辦。橋玄至陳,盡捕羊昌所有賓客,窮究羊昌之罪。大將軍樑冀與羊昌交往甚密,聞訊後急忙派人攜旨去救。周景恐懼,急令橋玄回到睢陽。橋玄夷然不懼,一手拿聖旨,一手就把羊昌殺了。橋玄因此獲罪。時爲太尉的袁湯非常欣賞橋玄,把他救了下來,並舉薦其爲洛陽左部尉。後來樑翼的弟弟河南尹樑不疑爲泄私憤,誣陷橋玄違律把他抓了起來。袁湯再次出面把橋玄救下並派人把他送回了老家。大將軍樑翼被殺後,橋玄開始平步青雲。
橋瑁初始也不願意做這個出頭鳥。這事要是成功了,董卓失去了權柄,自己當然是位居首功,但如果失敗了,自己可就完了。袁隗後來許諾他,如果事成,奏請天子拜他爲三公。橋瑁隨即決定承擔這個振興大漢的重任。
檄文沒有送出去的原因是因爲檄文上的最後一句話,讓袁紹等人無所適從。
最後一句話是袁隗臨時加上去的,意思是說當今天子是董卓擁立的,等剷除奸佞後,要廢黜當今天子,扶弘農王劉辯重登帝位。
這是爲什麼?當時廢黜弘農王劉辯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現在這麼說,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嗎?而且廢黜當今天子,肯定要激怒驃騎大將軍,這不是逼着驃騎大將軍和董卓聯手嗎?太傅大人行此必敗之招,到底用意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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