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日,清晨,圉縣城。
曹操、程昱和戲志纔等人氣喘吁吁地登上城樓,眼前的一切讓他們瞠目結舌,駭然心驚。
城外的投石車一臺連着一臺,密密麻麻。每臺投石車的周圍站滿了士卒,蓄勢待發。遠處的民夫匯成了一條條長龍,正在驅趕着輜重車運送石彈。
一夜之間,北疆軍在城外架起了上千臺投石車,其密集的程度足以摧毀圉縣城牆上所有的防禦設施。
曹操全身熱血上涌,身軀不由自主地搖晃起來,接着眼前驀然一黑,頭暈目眩。曹操痛呼一聲,竭盡全力伸出雙手想扶住眼前的城牆,但他的雙手在這瞬間失去了知覺,不管他怎麼用力也擡不起來。曹操仰身栽倒。
站在他旁邊的程昱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曹操的衣服,“主公,主公……”
戲志才、曹仁、樂進、李典等人一擁而上,七手八腳把他擡進了門樓。
曹操的嘴歪了,歪得很厲害,口水不停地往外流。他睜大雙眼,望着淚流滿面的曹昂,努力想說什麼,但發出來的聲音斷斷續續,沒人能聽得明白。
“快,快請醫匠來……”程昱大聲叫道,“不要動主公,千萬不要搖動他。”
“戲志才,封鎖門樓,任何人不準進來,快啊……”
戲志才望着逐漸失去知覺的曹操,一時間萬念俱灰,踉踉蹌蹌地衝出了門摟。門樓四周的將士們看到審配走出來,齊齊擁了上來,“大人,主公怎麼樣?主公怎麼樣?”
戲志纔剛想說話,就聽到城外鼓聲如雷,巨大的吼叫聲就像狂暴的颶風掠過天地,驚天動地。
戲志才高舉雙手,仰頭狂呼:“撤,命令所有將士,撤到安全地帶。”
報警的鼓聲沖天而起。城牆上、樓臺裡、甕城裡、馮垣牆後,所有守城士卒以最快的速度衝向了城裡。
戲志才返身撞開門樓的大門,衝着裡面驚慌失措的豫州大吏大聲叫道:“背上主公,我們快走,快撤。”
“現在主公不能動。”程昱瞪着眼睛叫道,“他可能會死的。”
“快走,等一下就走不掉了,快走……”戲志才幾步衝到曹操身邊,一把抱起了他,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咚咚咚……”戰鼓聲越來越猛烈,彷彿要撞開天穹直上九霄。
十餘萬北疆將士縱聲狂呼,巨大的聲浪匯成了一道道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勢迎面撞向圉縣城。
曾炩和所有的文武大臣,都在這一刻振臂歡呼。
圉縣城在洪流中戰慄,在撞擊中呻吟。
“放,放……”徐晃揮舞着雙臂,聲嘶力竭,“給我放……”
鼓聲愈發激烈,猶若山崩地裂。
“放……”西城戰場上,張飛縱馬飛馳,連聲狂呼,“放,放……”
南城戰場上,呂布連連揮動令旗,“兄弟們,放,放……”
東城戰場上,張飛赤着上身,親自擂動了巨型戰鼓,“放……轟平城樓,轟掉它們……”
五百門火炮、一千臺投石車昂首向天,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吼叫。
五百顆炮彈和一千顆石彈帶着驚心動魄的厲嘯衝上了天空,一路翻滾着,以雷霆之勢狠狠砸向了圉縣城。
蔚藍色的天幕上,霎時間佈滿了星斗,紅色的拖着長長煙尾的炮彈,黑色、白色、灰色的石彈如同一顆顆劃空而過的流星,在天幕上留下了道道美麗的痕跡。
“轟……轟……轟……”
所有的流星都墜進了圉縣城,圉縣城在這瞬間沸騰起來,搖動起來。它就象一頭受傷的猛獸,發出了淒厲的慘嗥。
圉縣北門兩層高的門樓首當其衝,遭到了毀滅性打擊。
北疆軍的火炮和重型投石車對準門樓連續轟擊,炮彈和百十斤重的石彈如同狂風暴雨一般猛烈砸下,門樓的樓頂轉眼灰飛煙滅,磚木碎石漫天飛舞。接着門樓的上層不堪重擊,轟然倒塌。
城牆上的馬面因爲支撐點薄弱,厚度不夠,更是難以承受炮彈和石彈的瘋狂攻擊,一座接一座的毀壞、墜落。
其它各式樓臺、大小棚屋因爲都是木製構造,基本上不堪一擊,在劇烈爆炸的炮彈和石彈鋪天蓋地地重擊下,紛紛化作了四射的碎木。
北城門的門樓倒塌之後,城門外面的甕城緊接着遭到了北疆軍火炮和重型投石車的轟擊。甕城主要是夯土築牆而成,城牆的厚度和堅硬度都遠遠不能和主城牆相比。隨着炮彈和一塊塊幾十斤、百十斤重的石彈連續砸中牆面,甕城的城牆開始一點一點地倒塌。
城下的馮垣和拒馬帶也是石炮的主要攻擊目標。馮垣只有十五尺(約今三米多),也是夯土而成。用人力強行攻擊難度很大,但用炮彈和石炮密集轟擊,這道低矮的土牆就象軟泥巴一樣,被砸得東倒西歪,短短時間內便成了斷壁殘垣。至於拒馬和鹿砦,很快就被炮彈和石彈淹沒了。
程昱、戲志才、樂進、李典等人站在距離城門百步之外的大道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城牆上的所有防禦設施化爲齏粉,一時間面如死灰,心裡除了深深的恐懼和痛苦外,再也沒有半分自信,守住圉縣城的希望被徹底摧毀。
圉縣城裡的將士們、民夫們站在各條街道上,望着天上密集而暴烈的炮彈和“石雨”,一個個呆若木雞,血腥和死亡霎時佔據了他們的心靈,敗亡的氣息瞬間籠罩了整座圉縣城。
程昱的眼淚流了出來。
兩個多月多的心血轉眼蕩然無存,隨着門樓、馬面、樓臺等各種防禦設施的倒塌和毀壞,圉縣城的防守變得脆弱不堪。
現在曹操倒下了,將士們的士氣低迷了,唯一的憑仗就是這座百尺高牆了。
“傳令戰車營,還擊,立即還擊……”戲志才突然叫了起來,絕望而淒厲,“我們也有投石車,我們也打,以炮對炮,打,給我打……”
徐晃看到了從城內飛出來的石彈。他憤怒地罵了一聲,高聲狂吼,“傳令,所有火炮和重型投石車,向城內延伸攻擊,給我打,狠狠地打……”
兩百門火炮以及兩百四十臺重型石炮換上了五十斤到七十斤重的石彈、拋射距離大大增加。隨着徐晃一聲令下,兩百顆炮彈和兩百四十顆巨石越過了城牆,像雨點一般砸向了城內曹軍的投石車陣地。
城內守軍措手不及,被砸得血肉橫飛,抱頭鼠竄。其中有十幾臺投石車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損毀。
程昱、戲志才大吃一驚,急忙下令把投石車撤到後面。
但來不及了,北疆軍的第二輪打擊轉瞬即至,投石車陣內的士卒和民夫慘遭重創,所有人都在極度恐懼中狼奔豕突,一鬨而散。北疆軍的炮彈和石彈一批批地傾瀉而下,把城內爲數不多的投石車摧毀大半。
程昱欲哭無淚,抱着腦袋蹲在地上,絕望至極。
“怎麼辦?現在怎麼辦?”樂進一把把他拽了起來,“現在怎麼辦?曾炩怎麼會有這麼多火炮和投石車?一個月時間內,他怎麼會造出這麼多火炮和投石車?”
“只有等到晚上,北疆軍停止轟擊後,我們再努力恢復了。”程昱嘶啞着聲音說道。
“恢復?怎麼恢復?北疆軍這樣轟下去,要不了幾天,城牆上的所有設施都會毀掉,甚至連女牆都會毀掉。”樂進扯着嗓子叫道,“十餘里長的城牆,你怎麼恢復?”
“這是北疆軍的主攻方向。”程昱手指前方,無力地說道,“我們就以北城門爲中心,沿着北城門兩端的城牆重建防禦設施。城內還有五萬人,還有十萬民夫,我們就算用人填,也能把北疆軍堵在圉縣城外。”
程昱失算了,北疆軍連夜攻擊,根本不給他任何機會。
第二天,北疆軍持續攻擊。
第三天,北疆軍就像發了瘋一樣,依舊狂轟不止。城內的守軍絕望了。他們難以想象,北疆軍的戰車營士卒竟然能連續支撐三天。難道他們都是鐵人?不睡覺,也不吃飯?
第四天,北疆軍的五百門火炮,一千臺石炮還在轟擊。圉縣城四面城牆上的防禦設施幾乎全部被毀,十二道城門的門樓被摧毀了七座,甕城被摧毀了四座。
圉縣城岌岌可危。
曹操腦風非常嚴重,半身已經癱瘓,記憶力、智力和語言能力幾乎完全喪失。雖然醫匠極力診治,但效果甚微,只能勉強維持他的生命。
程昱、戲志才、曹仁、樂進、李典等人仔細商議後,召集文武大吏鄭重宣佈,由曹昂繼承豫州,統率大軍繼續堅守圉縣城。
曹操的突然病倒,讓大軍上下人心惶惶,士氣倍受打擊。
第四天晚上,北疆軍開始利用火炮的遠射程的優勢向城內做延伸攻擊。
鋪在“傅堞”(城內環城路上夯土而築的矮牆)前壕溝內的柴草率先被引燃,接着靠近城內的民居也陸續被砸中,不少房屋着火燃燒,城內烈焰騰空,濃煙滾滾。城內弩臺上的棚屋也大多被擊中着火,弩臺上的弓箭兵倉惶後撤。
程昱、戲志才、曹仁、樂進、李典等人指揮士卒、民夫們四處救火。城內大火一旦燒起來了,不僅僅是圉縣城被毀,十六萬人也將葬身火海。
李典氣得破口大罵。曾炩喪心病狂,不但要殺人,還要焚燬圉縣城。
北疆軍的五百門火炮,一千臺投石車連續轟擊八天後,停了下來。
突擊部隊帶着壕橋、憤轀、修櫓等攻城器械,象潮水一般衝過已經被填平的護城河,開始填充最後一道護城壕。
決戰在即。
圉縣城牆上下,石彈堆積如山。
曹昂、程昱、戲志纔等人指揮各部將士和十萬民夫以最快的速度,先把環城路上的石彈清理乾淨了。爲了節約時間,程昱命令民夫們把石彈就近堆砌在傅堞之後,以便加固加高傅堞。
在北疆軍強悍的武力攻擊下,圉縣城外和城牆上的防禦設施已經全部被毀壞,北疆軍極有可能乘勢登上城牆。一旦北疆軍突破了城牆,守軍能否繼續阻擊,就要看這道傅堞的厚度了。
北疆軍在城外填埋護城壕,守軍在城內清理石彈,大家各幹各的事,互不干擾。
當天晚上,圓月高懸,雙方都沒有點燃照明的火堆,也沒有互相射擊,依舊各自忙着各自的事。黑夜裡,北疆軍將士輪換上陣,填壕的速度越來越快。城內守軍紛紛爬上城牆,竭盡全力清理城牆上的石彈,力爭在最短時間內恢復最基本的防禦條件。
程昱不顧戲志纔等人的勸阻,冒着北疆軍隨時可能發動攻擊的危險,在北城門方向投入了大量的人力。此刻北疆軍的火炮、投石車、牀弩若同時發動,城牆上的損失將非常驚人。但程昱失去了理智,根本不考慮士卒和民夫的性命,強行把數萬人趕上城牆。一夜之間,在程昱親自督促下,北城中門一段的城牆上的石彈竟然被全部清理乾淨了。六千名悍卒在清晨時分進入了防守位置,並向城下忙碌的北疆軍發動了攻擊。
朝陽裡,戰鼓如雷,箭矢如雨,正在填埋護城壕的北疆士卒被壓制在憤轀和修櫓之下,寸步難移。
北疆軍立即還擊。
北城門正面戰場上的兩百門火炮和四百臺投石車率先吼叫起來,接着弩臺上的兩千臺弩炮也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轟鳴。短短几息時間後,其餘三個城門戰場上的所有火炮、投石車和弩車都在金色的晨曦中仰天咆哮,一時間地動山搖,氣勢如虹。
戰場安靜了一天後,再度沸騰了。
“曹軍這麼快就恢復了攻擊?”曾炩望着前方戰場,冷聲說道,“看樣子,我們轟擊的時間還是短了一點,沒能摧毀他們的士氣。我看,還得繼續加大攻擊力度,直到城內的遠程打擊力量癱瘓爲止。我不希望我的士兵有太多的傷亡,而且,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不急在這麼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