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灰色的烏雲佈滿天空,天際飄落的冰渣,漸漸變成了鵝毛大雪。
雪花飄飄灑灑,落在房頂上、地面上以及花園中已然枯萎的樹木上。
房頂和樹木都被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白裝,地面卻依然潮溼,還沒有集聚白雪。後園的涼亭中,擺放着一隻桌案比尋常矮桌明顯要大上許多的桌子。
在桌面上,幾盆熱騰騰的肉食,還冒着蒸騰的熱氣。香噴噴的肉味,使人聞上一聞,便會食慾大開。
桌子的側旁,一隻火盆內正燃燒着熊熊的火焰。跟隨劉辯一同進入花亭的管青,一手按着腰間長劍的劍柄,另一隻手叉着腰,身板挺的筆直,護衛着劉辯,就猶如一尊雕塑般,連動也不曾動上一下。
火盆上架着一副鐵筷,一隻陶罐穩穩的墩在鐵筷上。陶罐中的水已然加熱,罐口正冒着蒸騰的白汽。
與袁紹迎面跪坐着,劉辯拿起罐子邊上的一根細繩,從正冒着蒸騰白汽的罐子中,提出了一隻早已泡在其中的酒壺。
“本王早先聽人說過,酒水加熱,便會少了幾分滋味,不似冷時那般甘美。”將酒壺提了出來,劉辯雙手捧着酒壺,朝袁紹微微一笑,對他說道:“只是今日適逢落雪,若是冷酒落肚,終究是寒氣重了些。你我二人並未外人,便隨意飲些溫酒暖暖身子。”
“陛下!”劉辯捧着酒壺,正要給袁紹斟酒,袁紹趕忙欠起身子,伸手接過酒壺,對劉辯說道:“君臣對酌,陛下已是給了臣下無上的榮耀,如何還敢要陛下斟酒?”
說着話,袁紹雙手捧着酒壺,一邊幫劉辯斟着酒,一邊對劉辯說道:“外廂正在落雪,花亭寒意濃重,陛下可要保重身子……”
“本初有心了!”已是習慣了被袁紹稱作“陛下”,劉辯也不再多做糾正,一隻手扶着酒樽的邊緣,看着袁紹斟酒,向袁紹問道:“日前聽聞劉備派出大軍進入冀州,此事本初如何看待?”
聽得劉辯問起劉備,袁紹愣了一愣,微微蹙起眉頭,對劉辯說道:“雖說臣下已然做出突遭進攻的打算,可此次,臣下卻不認爲劉備是爲了攻伐我等才令關羽領軍進入冀州。”
“哦?”袁紹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劉辯擡起頭,臉上流露出幾分很是好奇的神色,望着袁紹,向他問道:“當年劉備追隨公孫瓚麾下田楷,進軍攻伐本初,今日本初何出此言?”
“劉備做了平原相,正是因早先曾追隨田楷與臣下爲敵。”爲自己也斟滿了酒,袁紹將酒壺放到一旁,對劉辯說道:“那劉備四處鑽營,以中山靖王子孫爲名,招攬壯士,爲的便是在這天下間尋得一處容身之所。如今陛下親征討伐公孫瓚,以劉備的爲人,又如何會放棄這討好殿下的大好時機。”
嘴角掛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劉辯望着袁紹,向他問道:“本初莫非以爲,那劉備只是想在世間獲取容身之處?”
劉辯這句話問出口,袁紹也是愣了一愣,望着劉辯,遲疑了片刻,才向他問道:“陛下何出此言?莫非那劉備……?”
“狼子野心,不可不妨!”端起手中的酒樽,劉辯朝袁紹比劃了一下,對袁紹說道:“本初乃是我大漢股肱,且又遠道而來,一路辛苦,本王敬你!”
劉辯端起酒樽,袁紹趕忙坐直身子,將酒樽端了起來,誠惶誠恐的說道:“臣下何德何能,敢受陛下賜酒?”
二人端起酒樽,滿滿的飲了一樽。就在袁紹提起酒壺,要給劉辯再次斟酒時,一名冀州軍軍官飛快的跑進了後園,到了站在離花亭十多步開外,正淋着大雪的袁譚身旁,小聲向袁譚說了句什麼。
那冀州軍軍官的舉動,被劉辯和袁紹盡收眼底。二人眼看着袁譚聽完那軍官的話,擺了擺手將軍官摒走,轉身快步朝花亭跑來。
“啓稟陛下,我軍探馬日前得到消息,關羽領軍進入冀州,直奔公孫瓚駐軍之處,想來是要與公孫瓚合兵一處!”上了花亭,袁譚雙手抱拳,躬身向劉辯呈稟了方纔軍官對他說的話。
“讓探馬再探!”與劉辯相互對視了一眼,袁紹對袁譚說道:“務必探查清楚,在事態明瞭之前,不必前來稟報。”
“諾!”袁譚抱拳應了一聲,再次向劉辯和袁紹分別躬身行了一禮,轉過身,飛快的朝着外院跑去。
“劉備之意,不日便可召揭!”待到袁譚離去,劉辯微微一笑,對袁紹說道:“恐怕不日之後,你我便可得到關羽攻陷公孫瓚所部鎮守城池的消息……”
冀州軍斥候將消息傳到邯鄲的同時,冀州東北部的東平舒城外,兩支大軍冒着大雪,列起了陣型。
背對城門而立的大軍,衣甲鮮亮、兵械鋒銳,在大軍的左翼,還有着一支由數百名身穿鐵甲、胯下騎着塞北駿馬的官兵組成的燕雲騎兵。
而迎對着城門,列着整齊隊形的軍隊,雖說人數要比對面的軍隊多上一些,可他們身上的衣甲卻很是殘破,在風雪之中,衣衫單薄的將士們一個個被凍的瑟瑟發抖,絲毫沒有臨上戰場的氣勢。
“早先我軍與冀州軍廝殺,平原相併未發出一兵一卒,如今已是入了冬季,戰事也是暫且歇下,不知關將軍領軍來此,所爲何事?”背對城門列起陣型的軍隊前,一員大將手提大刀,兜馬在陣前來回的走着,一邊走,一邊向領軍來到城外的關羽高聲喝問着。
“鄒將軍!”以往劉備追隨田楷同袁紹作戰時,關羽也是與公孫瓚麾下將軍們有些來往,他認得問話的將軍乃是被公孫瓚冊封爲漁陽太守的鄒丹,抱拳對鄒丹說道:“關某奉平原相之命,領軍前來協助前將軍,討伐袁紹!不想天不作美,恰逢落雪。天寒地凍,將士們身上衣衫單薄,還望將軍允我等入城,且尋個落腳之處,也好過冬!”
“呵呵!”關羽的話音剛落,騎在馬背上的鄒丹就冷笑了幾聲,對他說道:“平原相倒是會算計,我等與敵軍廝殺數月,而今戰事稍歇,關將軍便領大軍前來,恐怕城中糧草……不足兩支大軍耗用……”
“某自帶糧草!”鄒丹的話才落音,關羽就眼睛微微眯了眯,顯然是失去了耐性,冷聲對他說道:“鄒將軍只需放我軍入城,在城內尋個落腳之處,莫要讓將士們受了這嚴寒之苦便可!”
關羽說出自帶了糧草,鄒丹低頭沉吟了一下,過了片刻,才緩緩搖了搖頭,對關羽說道:“關將軍請恕罪,末將鎮守東平舒,便不可隨意放人入城,城外多有村落,將軍請在城外自便……”
“鄒丹!”鄒丹的話音還未落,關羽就大喝了一聲,雙腿朝馬腹上用力一夾,一邊策馬朝着鄒丹衝了過去,一邊高聲喊道:“某要入這東平舒,豈容你說給便給,說不給便不給?”
關羽一聲大喝,把鄒丹給喝的愣了一下,就在他愣神的當口,關羽已經策馬衝到了他的近前。
“將軍小心!”鄒丹身旁兩員裨將見關羽提刀衝了上來,齊齊大喊了一聲,兩腿往馬腹上一夾,迎着關羽衝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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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那兩名裨將戰馬相交,關羽手中大刀一掄,在身前掄了個半弧。隨着兩道鮮血飈濺而出,兩名薊州軍裨將甚至都沒來及將兵器提起,便被關羽一刀劈翻落馬。
直到關羽將兩名裨將劈落馬下,鄒丹這才反應過來。他本想催馬上前迎戰,可關羽以往跟隨劉備作戰,驍勇無雙,威名早已遠揚。
曉得不是關羽對手,鄒丹趕忙兜轉馬頭,意欲撤馬回城,在城內抵禦平原軍。
“殺!”鄒丹兜馬往城門方向跑,他身後的薊州軍陣列頓時一陣大亂,而關羽率領的平原軍陣營中,卻傳來一聲大喝,一員平原軍副將提着長槍,高喊了一聲,縱馬跟在關羽身後,朝着城門口的薊州軍衝了上來。
萬餘名平原軍聽得這聲喊,也提着手中兵刃,吶喊着向城門口的薊州軍衝了過來。
薊州軍原本人數就比平原軍少,只是裝備精良一些。將士們本來是看着關羽和鄒丹好好的說話,卻不想那關羽竟是連個招呼都沒打,縱馬衝上來,掄刀就劈。
伏在馬背上,鄒丹也不顧城外的薊州軍,剛衝進城門,就大聲向守門的兵士喊道:“快關城門!”
此時他若是兜馬迴轉,指揮薊州軍與平原軍廝殺一場,以薊州軍兵甲裝備精良和佔據城池的優勢,孰勝孰負尚未可知。
可他這聲“快關城門”卻是頓時瓦解了薊州軍將士的鬥志。
城外的薊州軍聽得城門內傳出這麼一聲喊,哪裡還有半點戰意,亂哄哄的發了聲喊,如同潮水般向着城門涌了過來。
守衛城門的幾名薊州兵剛要將城門關上,涌到城門口的薊州將士已是如同潮水般從城門尚未關閉的縫兒裡鑽進城內。
“殺!”見薊州軍一片大亂,關羽心知只要緊跟着進了城內,莫要給薊州軍關閉城門的機會,這東平舒今日便會順理成章的落入手中,再次一抖繮繩,加快了速度,策馬向着城門衝了上來。
平原軍如同潮水般撲向城門,城頭上的守軍見同澤被平原軍追趕,趕忙在強弓上搭起箭矢,將箭矢朝着城下的平原軍射了過去。由於城頭上薊州軍弓箭手發射箭矢乃是自發,並無人做出統籌指揮,箭矢射的很是凌亂,羽箭呼嘯着飛入衝向城門的平原軍之中,射殺的平原軍卻是寥寥,根本沒能起到阻擋平原軍衝鋒的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