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寧只在乎拖延時間,也不以爲意,看着徐晃惱然而退,不由苦笑一聲。曾經的摯友,卻鬧到如此田地,只是造化弄人。
不提徐晃本身的武藝便在這個時代也是一流武將之一,他統軍之能,日漸成長,也漸漸越發靠近徐榮這員名將了。所以,衛寧是斷然,不希望徐晃離開河東的。
原本的歷史上,徐晃出身貧寒,跟隨楊奉以來,都不曾有過什麼飛黃騰達,每個時代的武人最迫切希望得到的東西,榮耀,名望,敬畏,楊奉無法給他,大概也是心灰意冷了,才摒棄他的驕傲而另投門戶吧。而現在,楊奉在衛寧的介入,曾經作爲稱霸黃河以北的一個巨頭,水漲船高,連帶着徐晃的名聲也響徹天下,仕途一帆風順,出身早已經改變,世人也另眼相看,所以,徐晃本身忠直的性格,讓他沒有生出本應有的背叛之心,反而在衛寧佔據了據對的強勢上,還不遺餘力,希望保全楊奉最後一絲血脈。
原本,衛寧結識徐晃之前,給他的印象,只在乎他的武藝和才華,而現在,卻爲他的忠義所敬服。以至於看着那大步而去的落寞背影,忍不住一片唏噓。
“這鳥人,好生無禮!公子,不要理會他!”典韋本就對徐晃沒有多少好感,昔日還被他趁傷重砍過一斧,現在對衛寧肆無忌憚,更是讓典韋惱怒不已。
“他卻是忠心,何來無禮……走吧,去迎接,父親和……”衛寧瞪了典韋一眼,搖了搖頭,這才道。
“公臺可與我同去?”衛寧回頭看了陳宮一眼。淡笑道。
衛寧有些吃不準陳宮的心思到底是什麼,按道理來說,經過他一引薦提拔,初入楊奉軍團,也並不應該會受到楊奉如此信任,陳宮也並不應該對楊奉如此死心塌地纔對。
他能反叛曹操迎呂布入濮陽,便不是一個脾氣死硬到極點的人。
陳宮看了看徐晃離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衛寧,不由苦笑一聲。“徐將軍既然已經告退。在下,也不如先行回舍下,擇日再來訪公子罷……何況在下昔日在安邑劃謀,公子尊堂遭劫,也難逃干係,若與公子去,呵呵……”
衛寧卻是知道的。點了點頭,也不勉強,一稽道,“那我卻先行去了!”
說完,當即引了典韋心急火燎的向着城門口而去。在府外,正撞見受衛寧召喚而來地郭嘉,兩人正好一道去迎衛寧家眷回府。
衛寧有了郭嘉在身邊。適才的煩悶也終於多了一個傾述之人。無論到了什麼樣的情況下,衛寧始終也算是間接害死了楊奉,不提昔日長社,有着救命之恩。日後也多般尊重,言聽計從。人到底還是有着感情的生物,內疚,一直是衛寧無法粉碎的東西。要當他真的舉起屠刀,也實在難以發力。
“徐晃實乃將才,且多熟悉我軍軍情,倘若被他人得去。便是我軍最大的禍事!”兩人坐在馬車之內。郭嘉聽了衛寧所說,眼中閃過一絲凜然。緩緩道,“既不爲我所用……不如……”
衛寧肩膀一抖,眼中一時嚴厲了起來,“或有他策?”
郭嘉不曾想到,衛寧竟然也會有這般面容,這般果決。
愣了愣,郭嘉嘴角終究緩緩翹起,他既有堅持,那麼也是,何況徐晃確實難得的人才,河東上下,能統兵者也不過徐榮,日後要攻略天下,少不得需要一個臂膀,至於如何收復徐晃,郭嘉知道衛寧的性格,卻也是早早就有定奪了。
“呵呵……徐晃認定兄長抗命不尊以至於楊奉怒火攻心,傷勢爆發而死麼?兄長爲何還做如此奢望?”郭嘉微微一笑,戲謔道。
“不要廢話……”衛寧眉頭一皺,不滿道。
“咳咳……徐晃能與陳宮合謀秘不發喪,而又獻城迎兄長入安邑,不過是爲了保全楊氏子性命爾。”郭嘉見衛寧神色不善,慌忙咳嗽了一聲,又道,“只要兄長將楊氏子鉗制在手,徐晃必然不敢擅離。說到此處,郭嘉又眨巴了一下眼睛,“而如今河東初定,人心未平,楊奉麾下還不少舊部,倘若爲亂,也是不小禍害。天下皆以兄長爲虎狼,要防人口,不若舉旗奉幼主!”
“奉幼主?”衛寧微微一愣,但很快便想通了這其中關節,他自然是知道郭嘉連番相逼,便是想讓他自立,但自立卻也要看時機,徒勞揹負一個以下犯上地罪名,底下人地心思也難有揣測。而名聲欠妥,也難在這個諸侯征戰不修,人才需求龐大的時代,尋找到足夠的立身根本。
就算有人依附,倘若是爲了他的權勢而來的奸佞小人,又或是心懷詭譎之輩,反而不美。衛寧可從沒認爲自己有劉備那般人格魅力,也不認爲自己有曹操那般霸絕天下的氣勢。
衛寧不在意郭嘉的那點小心思,做個權臣也是衛寧現在能夠接受地底線。但他走上這一步,不禁又想到,那個才戰敗的曹操,又想到那個還在長安百般受虐的傀儡皇帝。
見衛寧不語,郭嘉也閉上了嘴巴。楊氏子不過是他使衛寧自立的過度條件,也是整合河東軍力,完全操控在手的一枚棋子而已。只要能堵住天下人之口舌,不要壞了衛寧名聲,等緩過勁來,這枚棋子也是可有可無。
馬車卻是典韋親自駕馭,習慣了騎乘戰馬,也並沒落下駕馭戰車的本事,有這麼一頭兇獸在後面鞭笞,好似那馬兒也不敢撒野,一路上雖心急火燎而趕,卻也不見有多少顛簸。
一路揚塵,馬車疾馳,有人見了,紛紛躲避在旁,使得街道上游走修葺房舍的平民吃了一鼻子地灰。即便打翻了街邊路攤,弄得雞飛狗跳,等看清那是衛家的馬車,沒有人還敢多語,敬畏的退到一旁。
這便是權勢,沒有任何一個人不渴望得到的東西。衛寧透過車窗看着道旁瑟瑟發抖地普通百姓,才驀然想起,這個社會金字塔頂端的始終還是他們士族的身份,下面的百姓,不過是肆意魚肉的羔羊。一但誰沒有了這層身份,他也終究只能顫抖而小心翼翼的苟延殘喘下去。
一路狼藉,皆由馬車狂奔所致,衛寧心急要見家人,也只能暗自抱歉一聲,等稍後再叫人來補償一二。
沒得多久,衛寧便錯愕的發現,城門口,竟然熙熙攘攘地擠滿了許多人。看着那一身身華服,大半皆爲安邑舊官。
眼看着衛寧馬車駕到,簇擁地人羣當即恭敬的分開兩旁,衛寧與郭嘉下車,卻是冷笑連連,不知道這些傢伙從何處得來地消息,竟是比他還搶先到得城門口。想必是見自己這幾日深居簡出,閉門不見任何人,一得知自己要迎回家眷,便想着來這裡尋找突破口吧。
楊奉的倒下,楊氏族人大半被擒拿下獄,安邑的權利結構必然要經歷一場翻天覆地的變革,這些在安邑紮根的牛鬼蛇神也自然想着再進一步,那麼討好安邑現在的主人,便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衛寧卻見郭嘉臉色有些煩悶,小聲笑道,“這羣蒼蠅,恐怕沒少去你那吧?”
郭嘉聳了聳肩,道,“沒辦法,誰叫兄長你總是躲在幕後,不肯跳出前臺來呢?”
這句話或有他指,衛寧卻裝作不知,繼續笑道,“這些傢伙盤踞河東數十年,雖不如我衛家大小,卻也頗有淵源,想必,依你之才,沒少從他們手中討些好物什吧?”
郭嘉笑眯眯起來,很是猥瑣的道,“他們爲了從我這裡探得兄長口風,可還真是不遺餘力了,不提珠寶古玩,還有些名畫茶盞數不勝數,尤其幾幅仕女圖……嘿嘿……”
衛寧聽了,笑着一個暴慄,勾肩搭背的搓了搓兩個指頭道,“一半……”
“你不如去搶?!”郭嘉驚呼一聲,跳將開去,雙眼充滿了警惕,“最多一成!”
“靠想到,這傢伙居然還是個財迷?”衛寧一愣,這才肅然道,“哼哼,你私受賄賂,那我便讓老典去你家裡搜查便是……”
“我錯了……五成就五成……”郭嘉臉馬上哭喪起來。
正在這時,上百安邑大小官員一聲高呼,衛寧順着望去,一杆大旗,“趙”,遠遠護着一輛馬車走入了視線之中。
衛寧不知不覺,已經雙眼有些模糊,忍不住跨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