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殺我妻弟!?”隔得老遠,成宜那怒聲喝叫,便大聲傳來。
典韋一彪人,能看到對方殺來,對方自然也看着莊外數百人稀稀拉拉的站到一片。
事實上,成宜卻是從來沒想過那賊匪竟然如此大膽,即便是劫掠了他的糧隊,也可以理解爲生活所迫,但明知道是他成宜的親眷也敢殺,那這羣賊匪便當真是膽大包天。
當然,如今他怒火攻心,也沒有想過,自己領大軍殺來,對方怎麼會竟然還在這片地方停留。他的眼睛便只看着前面,那數百人稀稀拉拉的結陣妄圖抵擋,嘴巴上怒極反笑,當即一揚馬鞭,大聲怒喝道,“都給殺!一個不留!”
涼州軍卻是重資歷和個人武藝,湯廣這般不成器的傢伙也能坐上裨將一職,成宜也覺得不妥,但奈何他老婆心疼這個小弟,加上湯廣阿諛奉承也頗合他心意,纔不得不壓下議論和不滿破格提攜,如今湯廣被賊人所殺,不管他老婆那關如何去過,臉上也無疑被人打上狠狠一把掌。
倘若是有敵軍殺來,也便罷了,如今他奉命鎮守咸陽,區區一夥盜賊也敢如此猖狂,一念及此,成宜纔有如此旺盛殺心。
麾下諸將雖然心中對湯廣之死不以爲意,但在主將面前還需表達忠心。而對面那數百人,一波分明便是農夫普通平民,一波身上着裝五顏六色,看上去就是鐵板上的山賊模樣,隨着成宜那一聲令下,所有人哇哇大叫義憤填膺便各自率領了本部人馬,衝了上去。
對方山賊如何能擋得住他們這些正規軍?這是所有人的想法。
既然對方如此不堪,那麼這難得討好主將又輕鬆的好事。還能去哪尋找?
不得不說,被典韋殺散的那批潰兵雖然因爲自己的無能,害怕追究而將典韋的兵馬誇大了許多,以至於成宜殺來一看。對面莊戶外湊足人數也算是那麼回事,也便不知道,典韋那兩百來從屍堆裡爬出來地人雖然沒有正規軍的模樣,但真打起來,卻也是悍不畏死。
所有人只道對面那羣匪徒不過是軟柿子。各個奮勇搶先,良久保持的軍紀隊列也便分了開去。這個時候,有功勞不搶,那是傻子,互相起了攀比爭功的心思,哪還有往常與其餘正規軍作戰地配合?
看上去,不過是氣勢滔滔,但以典韋行軍多年的眼力。一眼便看出對面那羣撲來的士卒。便有了無數的破綻和斷鏈。
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典韋哈哈一笑,回頭對那十來親衛嘲諷道。“這便是涼州軍?我看比那馬超小兒的部隊,可差了太多了!”
所有人附和地大笑起來。事實上,所有人對馬超的偷襲,到了此時此刻,也沒有往日的怨恨,轉念回頭一想,那日,敗得也不算冤枉。氣力消耗殆盡。奔馳大戰幾場,若見了人率大軍往長安殺來。典韋也決然不會多想,直接殺了就是。
他們這前頭十來人自然是沙場老兵,而身後百人雖也是從屍堆裡爬出來的,卻也依舊被對方那氣勢洶洶的模樣微微有些震懾。更別提那羣莊農了,臉色卡白,還能勉強保持鎮定,不至於轉身哭喊逃跑便已經殊爲不易。
典韋自然知道自己身後這些人到底是什麼分量,眼中閃過一絲殺氣,環顧左右,便當即道,“你等可敢與我從敵軍走上一圈!?”
“願爲將軍效死!”那十來親信,當即抱拳恭敬應道。
典韋嘴角咧開,濃烈殺氣渾然畢露,從腰間探出雙戟在手,當即大笑道,“好!今日,便讓我等殺個痛快!”
“傳我軍令,全軍從敵軍側翼突襲!”典韋當即便對身後那百人小分隊的山民首領下令道。敵軍強攻爭先,左翼分開間隙太過,且以典韋眼中,左翼的那羣步卒戰鬥力分明便高不多少。
“遵命!”能被典韋看重提拔,那山民隊長卻是沒有半分懼意,當即回令道。
“我等便直衝中軍!斬將奪旗,何不痛快!”典韋再對身後十名親隨騎兵,大聲道。
“殺個痛快!”衆人紛紛從腰間取出鋒利馬刀在手,自從失了馬匹長槍,身上馬刀多是用來步戰,此刻方能重現寶刀的價值。
於是,便在那數百莊農眼睛不可置信下,典韋雙戟在手,厲聲一聲爆喝,胯下烏黑戰馬或是感應到了背上騎士那澎湃無匹地戰意和氣概,一聲響亮地馬鼻絲毫不遑多讓,揚起前蹄,嘶吠一聲,後蹄發力,便席捲塵風,猛然衝向了敵軍而去。
身後十名騎士,臉無半分畏懼,同樣勒起馬繮,虎吼一聲,隨同衝將上去。
事實上,成宜也分明眼紅衝在前頭,看着對面驀然衝出十來騎,便讓他大腦一嗡,愣是不知道,對方想幹嘛。
而對面爲首帶兵殺來的那領頭之人,渾身九尺,一身殷紅,凶神惡煞,胳膊舞起兩根鑌鐵戟,卻讓成宜心中驀然閃出一道傳聞中的影子。
心中咯噔一條,成宜不知不覺便拉住了衝前地馬繮,死死盯住典韋起來。
而便在這時,前面那因爲搶功鬆散的兵馬終於便與典韋十騎,撞了上去。
霎時間,那一聲猛獸般的爆喝驀然響起,兩個鑌鐵戟掄起兩圈黑光閃耀,用了十成氣力,擋在前頭,半米內,只要是人,無論擠在一起多少,皆吐血翻飛。兩戟大開大合,當者披靡。
加上胯下戰馬,那強橫的衝擊力,以典韋爲首的十人箭頭,赫然沒有半分去勢,直指成宜所在!
雙戟過處,人人難受一戟,或被戟身月刃攔腰斬斷。或是被戟尖刺透身體,又或是被那重戟催動,吐血翻飛。
而麾下十人也皆勇士,馬刀舞起便是一條條匹練。即便一個月來沒有坐騎訓練,功夫也沒有絲毫落下,精準的刀工,每每帶起無數人頭翻滾天上。
怪便怪人人搶攻,陣型霎時便鬆散開去。對於十騎強橫的衝鋒中,沒有連綿而堅固的人牆,要減弱馬力,無疑妄想。
正面千人,無人敢當一合之威,典韋縱馬馳騁,殺氣濃烈,赫然便衝進了腹地。若在過幾道人牆。便該是直指成宜所在!
慘叫聲,怒吼聲,恐懼聲。哭喪聲,此起彼伏,千人之軍,被典韋等人衝將進去,卻彷彿虎入羊羣,掀起一片血雨腥風!
尤其典韋那惡鬼般地模樣,渾身上下,沒有一絲未曾染血地地方。胯下烏黑戰馬。同樣染滿了血跡,赫然油光發亮。詭異無匹。
每當典韋弄戟,只待他怒喝一聲,那兇惡暴戾模樣,無人還敢上前阻攔,濃烈的殺氣,方圓十米內,人人心中膽寒,空白一片。成宜臉上大驚失色,便在那短短數百步中,死在典韋戟下何止兩百來人!?
如今看典韋如此兇猛異常,成宜腦中那個記憶霎時便和典韋重逢在了一起,“攔住他!攔住他!他是典韋!”
衆軍齊駭,典韋那兇名,從當初大戰呂布開始,卻是廣傳天下了。而事實上,成宜麾下諸將也發現了不妥,可如今典韋衝進散亂中軍處,那一攪,要收束抵擋,卻更是難上加難。
倘若在典韋衝鋒之前,千人保持連密陣型,典韋能衝進百步,便是再難進分毫,可分散下,有了足夠地空隙讓他衝擊,而不至於被人用屍體攔下,那麼典韋便如同魚入大海,席捲血雨腥風了。
而隨着成宜那一聲歷吼,反而讓還有一絲勇氣的人霎時膽寒萬分,配合上典韋那猶如鬼神附體般,一身血紅殺意,反倒是見了典韋衝來,便惶恐驚叫哭喪逃開。
哪還有勇氣能上去阻攔。
而這個時候,有了典韋那麼一攪,後面那數百人聽從先前吩咐,一聲令下,猛然便向左翼殺出。
軍心被典韋衝進,打入谷底,而後,數百人地衝殺上來,便使得成宜之軍越發散亂。
成宜也知道自己叫破典韋身份正是無比愚蠢,且看衆人紛紛躲避,不由得臉色鐵青一片,眼看典韋便要殺將上前,一咬牙齒怒聲喝道,“媽的!老子不信你衝了那麼久,還有多少氣力能夠逞兇!”
話到此處,成宜猛然便提起長槍,厲聲大喝便向着典韋撲去。他爲韓遂八部將之一,在涼州也是頗有名氣,武藝自然不算弱,即便典韋名震天下,但此刻,他還覺得,典韋殺了無數人,還能多少氣力再戰?即便衝到了前頭,馬力不濟,也必然不堪再戰了!
若殺了典韋,他便該是名震天下了!
成宜眼中也浮起一絲戰意和濃烈殺念,厲聲大喝一聲,“典韋休要逞兇,涼州成宜,便來回一回你!”
典韋衝了兩百來步,馬力卻也是衰弱不堪,麾下跟隨十來騎,只剩三人,眼看成宜那囂張模樣,殘存者當即大聲喝道,“典君!我等爲典君擋道,將軍可直上前去,殺成宜爲我等兄弟雪仇!”
如今局勢如此,典韋也不做拖沓,當即將擋道在前的數名兵卒砍死在地,沉聲道,“你們的血不會白流!”
三人眼中微紅,霎時擋在典韋身後,卻有壯烈之色。
“成宜!領死!”有了三人在後拖沓,典韋一聲爆喝,胯下黑馬雖疲,卻感受到了典韋猛烈的戰意,鼓起最後地餘力,瞪開馬蹄,又提快了幾分。
成宜挺槍上前,便與典韋相隔不過二十來步,周圍士卒不敢上前,反倒是留下了一道空隙。他謀算典韋如今氣力喪失不少,卻也不敢怠慢,鼓足了十層力量,準備將典韋挑落馬下。
而後者那雙眼鼓起,血紅一片,沸騰殺意濃烈無匹,赫然便不顧那伸來長槍,雙戟高高揚起……
兩馬交錯,一道滾熱鮮血飈飛,那熟悉的刺透敵人的感覺通過長槍傳到成宜手心……在他不可置信的眼中,長槍便深深的穿透了典韋的胸膛。
但很快,便讓他察覺了不妥……
長槍再無半點能進或退的力量,而典韋胯下黑馬,轟然嗚咽一聲,倒地起塵,再也無法承受,成宜戰馬的衝力被它接下了一半,而典韋卻好似穩如泰山般,夾住槍頭落在地上,反而成宜地手心一片火辣,因爲那短暫地改變而使得槍柄掙脫手掌。
可是,依着戰馬的衝力,另外一半的力量,竟然在推動典韋倒退幾步後,便再難撼分毫。
成宜卻沒有資格再去考慮……
那一條黝黑大戟,猛然便向他揮舞而來。
“……吼典韋猛然將扎進身體地長槍拔除,滾熱鮮血飈飛,仰天一聲猛烈的嘶吼,彷彿野獸。
割下了成宜倒在他戰馬低下而死不瞑目的腦袋,典韋臉色蒼白,高高舉起,厲聲大喝,“成宜以死!降者不殺!”
矮丘上,所有人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那個彷彿地獄爬出來的當世惡神高舉成宜首級的模樣。
一片血紅,一片猙獰……
膽寒,發自骨髓裡的恐懼,沒有人還能再有半分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