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年元月,漢帝劉協,改元興平,廢元建安,大赦天下。
前一年,是河東聲勢推到至高的一年,不僅當家作主的衛寧一舉冠以三公,奉天子首倡義舉,也爲天下諸侯心驚。而在一口氣奪取了涼州,司隸,雍州之後,河東的版圖擴張的速度,幾乎增添了三倍有餘。大豐收之下,尤其讓人心驚膽戰的便是,河東幾乎就沒有傷筋動骨,而現在的隱沒,卻是暗自消化這一年來的龐大所得,但,倘若這樣一個龐然大物一但將腹中消化吸收之後,爆發出來的力量比起之前,何止十倍!
想另外時空,袁紹擁據四州之地,便號稱天下第一,擁兵百萬,壓得曹操氣都喘不過來,而如今,卻也只有袁紹可與爭鋒。不過袁紹還陷入爭奪青州的戰團之中,呂布不久前擊潰高覽兵馬入主城,北可攻內黃威脅館陶,廣平,東可進青州,攻略濟南,泰安,加上呂布赫赫兇名,袁紹卻也不得不收拾人馬防備呂布了。事實上,在高覽潰退後,若非是袁紹麾下名將張相救,奮力殺退呂布,那一萬多人馬,恐怕也是難全身而退了。
而後劉備親自領兵前來,加重了袁紹的負擔,這無形間,河東與河北的差距,已經漸漸開始撕開拉大。
平滅董卓餘黨的李郭,將長安收入手中,加上河東的繁榮富饒,征戰中的消耗,幾乎可以用飛快的速度修養起來。
天下諸侯只能儘可能的揮舞手中的馬鞭,驅策自己跑的更快,遲則,恐怕,這個龐然大物必然會亮出那鋒利的獠牙。
正卻是衛寧聲勢正旺的時候,河東又出臺了一道新地政令。
主題的中心。便是“唯纔是舉”。
單單是這個名頭,便已經足夠觸犯到了衛寧麾下那些門閥地敏感神經。正當所有人驚愕戲謔的等着看衛寧笑話的時候,竟讓所有人不可置信的是,上到那個傀儡朝廷,滿朝公卿,下到州郡縣府,士族鄉紳,竟是沒有一家一戶反對。反而舉手舉腳,“堅定不移”的站在了衛寧的身後。
他們自然是不知道安邑的一場暗潮洶涌,被捏住了把柄地士族們,要平息衛寧的怒火,甚至是朝廷的掣肘,自然只有打落了牙齒往肚子裡吞。而一個暗中的發起者,和一個明面上的反對者,竟然奇蹟而詭異的交融。
劉曄獻八策。旨在削弱世家門閥地權益。八策中。可以說幾乎是斷絕了士族們地權益根基。衛寧不能將他們逼迫得太急。畢竟是拿着敲打地名義去推動政令地行施。自然也不可能全部出臺。
在斟酌了在三。衛寧暫時選擇地路線便從當初地大略微微降低了要求。先以擢寒門。唯纔是舉開始。
先約束當地地豪門權柄。非選賢良不得爲官。成立“選賢司”。設司學官位。位比九卿但不在九卿之列。唯對衛寧負責。不論士族寒門。以非當地名士下放每年定期做爲考究評論子弟才華。從縣至上於郡。在置於中央親自通過衛寧選擇地考官來評教才華。甚至其中真正有才學者得到推薦。還能與衛寧面前闡述己見。當然。在各關節處。若被查證名不副實。那麼推薦子弟地人。便要受到嚴懲。
這是爲了河東大局地利益。雖然朝中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代表了士族地權益。但畢竟也非不智者。也深知這些對河東未來地發展有多少好處。只是一想到。有可能與一羣出身低賤地寒門同朝爲伍。這些人心中卻還是有些不是滋味。有反對者忍不住跳出來反駁。卻被郭嘉勃然大怒罵得體無完膚。這些人才發覺衛寧麾下地寒門階層竟然勢力也並不弱小。論起功績名望。武中有徐榮第一。文中有郭嘉爲首。河東能與其比肩地幾乎就沒有幾人。惹上了這尊瘟神。誰還敢在說一二?
要整治州郡吏治。自然便要刷走了一大片肚無三兩墨地酒囊飯袋。在本土小士族依附地大士族表態下。也只能忍受吞了下來。自然便空缺出了不少官位。一時間。寒門擡頭。一批一批頗有才學地人物紛紛登上了他們不敢想象地地位和舞臺。
而在士族們無可奈何地做出了讓步。衛寧自然也需要讓他們看到甜頭。雖說刷走了一片並無才學地世家子弟出局。但必要地補償還是需要做下面子工程。而不至於讓別人覺得心涼。
衛寧筆鋒鬥轉,便很巧妙地將衆人地思維引導下去。本身衛寧有意開國學,既定的目標是要普及文化推廣到平民裡面去,現在時機並不成熟,但衛寧便正好借那羣被刷走地士族子弟來推動國學的起步。
凡一郡郡治以上,起學舍,爲公控,爲郡學,再上,爲州學,安邑爲國都,則爲國學。納入選賢司權限之內,從郡學起往上一直爲衛寧所控制,這應該便是最原始的教育部門了。
事實上,衛寧有意無意的提點,選賢司與國學的建立,便是取代了州郡長官推舉茂才,孝廉等名爵的權限和地位,而要走上仕途,則便需要從這個教育部門中脫穎而出。
真正有才華的,能走年度評點推薦上來,這自然是最榮耀的,而次等,可入國學鍍金,他日也有機會走上仕途。這便給了一羣世家子弟機會,但只要真正能在裡面學到一些本事,衛寧也不回吝嗇賜予。
國學草創,衆士族有心牴觸,但衛寧親自點名,將衛放了進去,便引得了安邑公卿趨之若鶩。世家子弟自然佔了多數,但其中在衛寧開恩下,也有不少寒門有幾乎入得裡面深造。
而選賢司的建立,依賴在衛寧那無二的名望之下以及漢室皇族的正統性,在衛寧和劉曄的共同推動下,首批下方選拔的能臣自然是以寒門心腹爲首,打消了那些寒門子弟的憂慮,有才學者紛紛慕名相投。事實上,以衛寧如今的聲望,就算是他的老丈人蔡邕,其實也差不了多少了。他的文治在河東那繁榮無比下便得到了認同,而迎取獻帝更給他的政治人生帶來了無比榮耀的光環,而他的武名,可說天下能比他強的,幾乎沒有。
而在這些選拔出來的人才基礎上,衛寧又將其投放在國學之中,新鮮血液的輸入,又多是寒門子弟,士族的觸手在短時間裡,根本無法伸進來。而在衛寧的強勢掌控下,一切也是有條不須。
一個英雄的魅力,在亂世中,自是龐大無比,間接的,帶來無數賢良趨之若鶩。
自然,除了整頓吏治,擢拔寒門以外,衛寧在沒觸犯到底線的情況下,並沒有就此罷手。無規矩不成方圓,國無法約束則亂,舊漢法已經在一羣蛆蟲的專營下千瘡百孔,給士族門閥的萌生髮展帶來了肥厚的土壤,衛寧自然要重新整頓。
但新法的訂立,非在一朝一夕,虛耗時日龐大,衛寧點出了幾個重要規矩後,也只能隔上一段時日抽看進度一番。而即便是新法出爐,也還需要整個勢力版圖內,有了質的變化,方能推廣,衛寧也只能是未雨綢繆。
最後一點舉措,衛寧便是徹底的廢除了私奴制度,同時清算丈量土地,這也是最根本而不容置疑的一點。亂世以人爲本,門閥坐大便是因爲私佔土地,私蓄人丁,加上他們的特權繳納稅收微乎其微,這些人並不屬於國家,而是個人擁有,力量匯聚龐大,強者足能撼動朝廷根基,甚至家族私兵動輒幾千的都有。
在不取消世家大族固有田地的基礎上,不許私蓄農戶,只要是人,則必須要備案在冊,爲國家之民。而作爲交換,衛寧甚至對那些霸佔土地的強豪也採取了懷柔交換,他們原本竊取的田地默許爲既得利益,但爲他們耕種土地的佃戶則搖身一變成爲國家公民,並非他們可以肆意予取予得,任人魚肉。
在河東衛氏,河內司馬氏,聞喜裴氏,天水姜氏,咸陽滕氏等等十三家大小世家一起做出讓步,大勢所趨,各地世族只能擁附。事實上,現在的門閥士族也不過是初步萌芽當中,還未形成兩晉那般龐大駭人的勢力,在衛寧的強勢下,也自然不得不低頭。相比較,失去了人口,讓世家大族們不得不支付不少招募佃戶的錢糧,衛寧減免的稅收也算稍微有些彌補,至少不至於讓人心疼。
但真正有遠見和野心者,卻能從衛寧這手段中看出真正的厲害。不論是哪個時代,以人爲本是最基本的,而衛寧一下子制約住了士族豪門掌控人丁的能力,也便是讓他們失去了發展後續的動力,即便有土地,有錢,有糧,但無人,一切都是空談。而這些人丁的解放,對國家的稅收,又添加了一筆龐大的收入,比起衛寧減免的那些士族財政,雖然不至於填平,但也挽回了不少損失,何況……這些士族階層所享受衛寧的讓步減稅,又能一直持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