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合領軍趕到,瞠目欲裂,不可置信,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渾身上下,如受雷齏,腦海意識,更是蒼白一片。
無主的戰馬,身首異處的屍身,尤其,那一顆還瞪大着眼睛,不願閉上的首級,沒有人能夠比他熟悉,沒有人能夠比他感到憤怒。這是他的袍澤,他的好友,與他一同征戰天下,一同喝酒比武的好友!
前面,一百餘人,圍攏着一員彪型武將,彷彿不要命一般,洶洶的撲上去,只要還有一口氣,便絕對不會就這樣倒下在地上,蹣跚而充滿了決意的再度圍攏了上前。
四野處,倒滿了無數屍身,而這場廝殺,還在繼續。
關羽的身邊,已經再沒有一個跟隨的親衛,孤身一人,而對方三百來騎,已經只餘下佰多人而已。那舞動的青龍大刀,刀罡四射,依舊還在收割着生命,一身淺綠色的戰袍,早沒有先前的色澤,反被無數的血跡塗抹得面目全非。
這,不單單是敵軍的一腔熱血,還有他渾身近十數處戰傷,揮灑的生命精華。
身體的狀態,已經無法再支持他一刻不停的廝殺,再也阻擋不了他揮舞大刀越來越慢的頻率。無論是體力,還是血液的流失,關羽的心中,似乎已經有了淡淡的明悟。
河北勇士,果是名不虛傳……而今天,恐怕,便是他人生的盡頭。
他只能用身體最後的力量,盡最大的可能。將自己地敵人,兄弟的敵人,殺死,砍倒,儘可能的減少日後兄長東進,可以受到的阻力。
而爲主盡忠的這三百親兵,也讓關羽不得不側目,那瘋狂而怒火欲焚的壯烈,悍不畏死。即便手臂殘缺,卻彷彿依舊要用牙齒來撕咬他。即便是他,這樣一個天生的猛將,從心中。也感覺到了寒意。
張合領軍趕到,關羽早便已經察覺,或許能夠死在另外一名河北的猛士手中,也不枉了此身吧。
或許連關羽都沒察覺。他那高傲。蔑視一切地高傲。在河北勇士們地鮮血澆灌下。也已經隱隱焚滅了菱角。雖然這一場質變。或許已經沒有了意義。
因爲。有那麼一聲。歇斯底里。又夾雜着絕世無比地殺念。彷彿要籠罩着整個天地。狂野。悲嗆。而又慘烈。
“……關羽嗷張合那本來還算俊秀地臉。已經爬滿了猙獰恐怖。兩隻眼球。瞠目欲裂。彷彿隨時都會跳脫出眼眶地束縛。尖牙磨礪着無與倫比地兇光。寒光凜冽。甚至一度超過了手中地兵器。
仇恨。怒火。殺意。充斥了一直以來便頗爲冷靜地名將統帥。那柄長槍。彷彿要被他捏碎。伴隨着那震天動地地嘶吼。胯下地駿馬一聲嗚咽。發頓時撒開了四蹄。猛不可擋地直取關羽而去!
那個倔強而又豪爽地男人。已經永遠地倒在了此地。甚至連全屍也不曾留下。那個記憶中。同甘共苦地好友。已經再也無法和他談天說地。十數載地友誼。便被那握着青龍大刀地男人。砍得支離破碎。
而張合……還有無數地自責。在此時此刻。一股腦全部涌現了出來。若不是他不以爲意。讓高覽孤軍前去。若不是他小看了關羽地武藝。又如何會造成如此局面。若不是他顧忌高覽報仇心切地決心。又如何不會上前勸阻?
彷彿一切都揹負在肩膀上,張合的腦中,轟隆直響,一片蒼白,視線中,出了那個一身浴血的仇人,彷彿便再也看不到多餘。
戰馬奔騰,讓張合渾身上下,瀰漫着濃烈地煞氣,如血一般猩紅……
“哈哈哈關羽被圍在中間,氣息早已開始混亂,傷口的疼痛在血液的大量流失下,彷彿已經沒了感覺,而如今,看張合那兇猛的衝來,瘋狂而歇斯底里,關羽胸口處,有一股無比豪情,使他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北四**柱,果然名不虛傳,前有高覽,後有張合,我關羽自隨兄長,涿郡起兵,還是首次,能與成名人物,一場廝殺啊!
鼓起了全身所剩不多的氣力,大刀輪開,一片青色罡風,逼退了身邊所有還圍攏在他身側的死士,關羽眼中燃起了濃烈地戰意,這一刻,他不是統帥,也不是劉備的義弟,而只是一個單純的武將,一個沙場的英豪。
“來吧我看看,河北英豪的風采,讓我來一次最爲痛快的廝殺,縱然死在你手上,我也不枉此生!”關羽已經渾然不顧身邊的那些敵人兵卒,一如同張合一般,他此刻的眼神,只有對手。
“吼給我讓開我親手殺了他!”張閤眼眶一片血紅,馬身之前,還有數十騎擋在前頭,張合已經顧不了太多,當即揮動長槍,厲聲大吼。
張合的瘋狂,沒有人還敢拂逆,所有人當即讓開了道來,讓張合可以從容地宣泄。
論及武藝,張合比起高覽,還猶有過之,曾經張遼與他便有過一場廝殺,卻是不分勝負。即便張合地武藝,無法站在這個世間的最頂端處,但也算是一流行列,而關羽一場奔走早喪失了大半體力,而後獨斬百人,渾身傷口無數,更已經是檣櫓之末,饒是他擁有頂端地實力,在現在,也決然不是張合的對手了。
關羽,自然清楚自己現在狀態,他只求能夠有個轟轟烈烈的戰死,身後一千大軍壓陣,並沒有一擁而上,張合要親自手刃他,卻也正中關羽的下懷,至少,能死在張合這等成名已久的大將手中。也並不算辱沒了他的身份吧!
大刀猛然起舞,胯下地坐騎縱然是神駿無比,但也早已經疲累不堪了,一人一騎,只能揮霍掉最後的氣力,堅強而無畏的迎上了張合的仇恨和怒火。
但,便在這個時候,一直以來被關羽病垢唾棄的賊老天,彷彿也開了眼睛。
他比高覽幸運。因爲他也有一個兄弟!張合的後悔,並沒有讓張飛成爲他的同列。
驀然間,正西面灰塵飛揚,一聲如雷般的爆喝。猛然響起,絲毫不弱於張合面對關羽時的歇斯底里。
所有人驚愕地望了過去,卻見當先一將,手擒蛇矛,滿臉虯髯,眼如豹圓,同樣怒火欲焚。震天動地,“二哥張飛來了!”
身後不足兩百騎兵,但在張飛的帶領下,卻彷彿千軍萬馬,沒有絲毫猶豫,便直取了包圍關羽的戰團而去。
那雙豹眼,瞠目欲裂,看着敵兵,彷彿恨不得生吃了他們一般。虯髯須張,怒聲揚起蛇矛,“好賊子!燕人張飛在此,安敢傷我二哥!”
本已是決意求一場轟轟烈烈戰死的關羽,聞得那熟悉無比地聲音,彷彿骨髓裡最後的潛能也噴涌而出。流過無數暖流,覆蓋他的渾身每寸地方,甚至便連那傷口,也再沒有半分疼痛。
是的,他的兄弟來了,來助他救他來了!一切,並不是窮途末路,希望便在眼前。
當然,前提是。他還能撐到張飛救援……
張閤眼見竟然有援兵殺來。那一腔怒火卻是冷靜了一些,或許他在此前。能夠爲高覽之死而怒火中燒,但他依舊還是一個睿智的統帥,壓制控制情緒是必須有的素質。
此刻,張飛殺到,兵馬並不多,但既然他輕騎前來,後面定然還有大規模地調度,或者是呂布親來,又或者,是劉備中軍壓倒。
此時此刻,反而逼平了他追擊的優勢,反而因爲先前的一場慘烈廝殺,加上長途奔襲,而早讓部曲們身體疲憊不堪,假若敵軍援來,恐怕,便是讓他們陷入了困局。甚至可能,讓主公袁紹的大計,功虧一簣。
看着近在咫尺的關羽,再看了看敵軍的衝殺,麾下一千追兵,不用他下令調度,已經匆匆迎了上去抵擋。
張合高聲一喝,當即嘶吼令道,“收斂高覽將軍遺體,全軍務必擋住來軍!”
既然要退,但高覽的大仇,不能不報!關羽已經是強弩之末,只需要再給他一點時間,一定能將他挑落,取下首級!
張合已經有了決斷,麾下大軍不顧渾身疲軟無力,蜂擁上前,形成人牆,希望藉此,當下張飛救人心切的瘋狂。
“去死吧張閤眼睛再度變得血紅,一縱馬,從剛纔驚愕中再次恢復了狀態,直取關羽,槍式兇猛無比,盡是殺招連連。
有了希望,那剛纔的決然便已經緩緩消退了,關羽固然驕傲,但在河北數百具熱血揮灑下,已經融化了那尖銳地菱角,此時此刻的關羽卻是突破了心性上的阻礙,或許身體還殘敗不堪,但心境已經煥然一新。
他不求能夠與張合能有一場公正而豪氣干雲的廝殺,此刻只求能夠在張合決意的殺意下,保全性命,拖到張飛的助力。
關羽如今心中雪亮,敵軍在泰安城下,從城牆爭奪,一直到城外血戰,已經耗費了無數地體力,長途奔襲追擊他,未嘗不是和他一樣,已經是強弩之末。張飛的驟然殺到,憑藉他對自己三弟武勇的強大信心,即便只有區區兩百來騎,要突破封鎖,救援他,並非不可能。
而屆時,在張飛身後急急趕來的後陣,倘若張合不退,恐怕,反而便該讓他落入了危局。
心中已經有了決斷,關羽自然便將保存性命放在了首要的位置上。
青龍大刀笨重無比,或是在他全盛狀態下能夠發揮出強猛的威力,但此刻身體已經虛弱無力,運使大刀,也頗有力不從心之感,尤其,在張合一槍比一槍更加凜冽的攻勢,除了關羽死命護住頭顱,咽喉,胸口等致命要害位置外,一下子,便是險境環生,不管是胳膊,大腿,腰間,無數地方,彷彿都是張合宣泄怒火的渠道。
但,關羽在絕境中的求生意志,顯然超過了張合地預料,而他本來便具有地強大武力,即便是張合盛怒之下的強攻,除了將關羽刺得彷彿一個血人外,卻始終不能讓他落馬重傷。
張合越發驕躁憤怒,整整三十回合地強攻,每一次以爲關羽都將倒下,但卻依舊堅強而倔強的挺了下來。
而當他抽出空隙環顧西面的防線時,眼中已經有了無比的頹然。
爲他爭取殺死關羽的時間空隙,一千兵馬咬牙抵擋,但身體的疲憊,也早已是力不從心,而那凶神惡煞的張飛,勇名早已經傳遍了四野,看關羽如此強硬,張合也可以預料到張飛到底該是什麼樣的等級。
看着關羽那渾身的傷勢,在張合的長槍,浴血全身,依舊不肯倒下,張飛心中彷彿被撕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張合與高覽有好友之交,他關羽和張飛何嘗不也有結拜之義的兄弟之情!?
“死開啊丈八蛇矛,劃過無與倫比的寒光匹練,用足了渾身十層氣力的橫掃,擋在身前的二十來人,竟是被這盛怒一擊全部擊飛翻滾,吐血倒地。
而便是這強橫無比的一擊,終於打開了一道微弱的缺口,正當所有人驚駭莫名要上前填補的時候,張飛那怒獅一般,一人一騎已經跨了過去,直取張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