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大道之上,數千黃巾賊寇亡命奔逃,又如同當初他一般,只是叫苦連天,怨恨自己少長了兩條腿來。
縱觀千人,幾乎人人面色土黃,嘴脣乾裂,身虛力疲,時不時有人倒地不起,旁邊的人卻只看了他一眼,便繼續麻木的眺眼西方,緩緩的邁開雙腳,艱難又無奈。
“前番劫掠的糧草如今已經快要告罄,唉……一路人馬多有逃散,五千人,卻只餘下不到四千之衆,恐怕到得魯陽,折損人馬卻又會更多!”臨潁賊首用力的撕咬手中一塊粗糙的麪餅,艱難的咀嚼半晌,又揭開水袋狠狠灌了幾口泉水,這才勉強嚥了下去,看了看手中半塊圓餅,不由的大爲氣惱,一把扔開水袋,又想將手中那塊發黑的麪餅扔掉,卻又覺得不捨,只能怒聲道,“,如今整日便吃這些東西,這日子卻過得可真夠窩囊!可恨官兵追趕甚急,我等停留一地不過半天,便有官兵追來,絲毫不讓我等修養!氣煞我也!”
衆賊首如今早換步行,那本就不多的戰馬卻是早前便殺了果腹。襄城賊首神色漠然,只看了他一眼眼,便向西邊望去,苦嘆道,“如今有得吃,便是好事了……一路行來,四下皆無百姓,哪還有糧食可搶,唉……卻不知還有何時才能到得魯陽。”
這三縣賊首,只有那葉縣壯碩大漢面無懼色,雖然同樣臉色微黃,但卻依然神情悠然。聽得兩人談話。揚了揚下巴,出聲道,“我軍行了接近十日。想必快到魯陽纔是!聽聞魯陽如今不過南陽張曼成留下來的數百人馬停留,等我軍到時,正可以入得城池,好酒好肉修養一番,再圖東山再起!”
其餘兩人聞言不由得微微動容,眼睛裡流露出一絲貪色。不禁接口道,“只要有了城池,我等還可有險可守。魯陽已處南陽邊界,想必官兵要攻來,也要顧忌一下張曼成了吧!又或是,張曼成聞得官兵來犯,便是不欲救我等,也該在意官兵攻打纔是!如此。我軍便可得暫時安全……”
當然,前提卻是能逃脫掉官兵的追趕纔是。
葉縣賊首正欲說話,忽聽馬蹄聲起,雖然微弱。但也驚得數人心裡“咯噔咯噔”猶如鼓響。這數日來,徐晃那支數百騎兵早成了衆賊寇心裡揮之不去地惡魔。尤其那支騎兵之中又多了一員銀甲小將,武藝同樣不凡,猶如殺神,更給他們留下了深刻地印象。便只徐晃與文聘兩人便奪走了數百賊寇的性命,怎能讓他們不膽寒?
半晌,衆人神色緊張,這才發覺那馬踏之聲正從西方而來,尤其襄城賊首不由得滿臉喜色,當先撥開人羣看了過去,卻見上百騎兵飛馬而來,打的正是黃色旗幟。
“黃巾大旗,黃巾大旗啊!!是我們黃巾軍地人!”襄城首領忽覺全身驀然泛起許多氣力,一改往日沉靜的模樣,徒步向那騎兵飛跑而去。
只見來騎當先一人策馬急停,大叫一聲,百騎當即停下步伐。衆騎士中有一人只看襄城賊首奔跑而來,慌忙下馬迎了上去,只看自家首領一臉頹喪,滿面漆黑,衣甲破爛,不由得眼眶一熱,跪伏在他的身前,泣不成聲,“大帥……屬下無能,這才求得張大督帥的人馬來援,讓大帥受苦了!請大帥責罰!”
說完不由得以頭用力磕碰在地,額間冒血。
即便是黃巾賊寇……卻也不少真漢子……
“快快請起……如今有張曼成大督帥的人馬來救,我等性命無憂矣,無憂矣……”襄城首領不知心裡該是何種滋味,他當然心有不甘,若是張曼成能早發援軍前來,自己又如何會落得如此下場,不僅地盤沒了,還折損了大半人馬……
但如今自己才過大難,得蒙有生希望,如何還能再有怨言,只慌忙扶起自己那個心腹,連連寬慰道。
這才挑眼望了望心腹身後那百十來騎,臉色不禁微微一變,手下那心腹之人只見他神色不對,慌忙湊到他的耳邊低聲道,“大帥,這是張大督帥下令送小人前來報信之人,後面大軍正往魯陽進逼……”
襄城首領這才點了點頭,抱拳向那百十來騎高聲道,“有勞各位兄弟了!”
那百十來騎只觀數千人馬悽慘模樣,以及這所謂地襄城賊首同樣慘不忍睹,人人面帶譏誚,眼神輕蔑,聽得他出言道謝,只倨傲馬上,點了點頭,卻不回禮。
襄城賊首眼睛閃過一絲冷芒,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強忍怒氣,勉強笑道,“衆位來援辛苦,不如入得中軍,讓在下好生款待一番……”
爲首那騎士嘴角微微翹起,嘲弄般道,“如今渠帥還有什麼可以款待咱家兄弟?樹根還是野草!?哈哈!”
說完衆騎士人皆鬨笑而出。
事實便是如此,黃巾軍中階級不明,組織散亂,各地令行不一,人人各自爲尊,便是同在一個陣營也有爭鬥,互不服氣。波才與張曼成是如此,彭脫與五縣賊首也是如此。
現在明顯兩方實力差距懸殊,襄城數千敗兵,得張曼成部下恥笑也實屬常情。
襄城賊首那員心腹一路多被嘲笑諷刺,如今更當衆奚落自家首領,早大爲不忿,怒火而起,正欲開口,便被襄城賊首一把拉住,看了他的眼色,只能退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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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城賊首隻拱了拱手,道,“各位兄弟說得正是,如今我等兵馬糧草多有不濟,確實無甚酒肉能款待衆位!但若是有張督帥接濟,我軍數千人馬卻可還能再戰!”
那爲首騎士不屑的瞥了瞥嘴,悠悠然道,“如今我早得我家大渠帥之名。特引衆位前往魯陽修養!還請各位加快腳程纔是!”
襄城首領聞言。神色微喜,不由得抱拳謝道,“有勞衆位兄弟了!待他日。在下重整旗鼓,定當相報!”
“哼哼……若非那萬人官兵向魯陽逃竄,我家大渠帥又何須對你等一羣廢物如此,不過還不是希望你等來拖延一下官兵腳程,好得我大軍攻來!重整旗鼓?嘿嘿,若僥倖不死。他日,恐怕大渠帥也容你等一羣波才小兒餘部!”那騎士首領點了點頭,當即勒轉馬繮,高聲道,“既然在下話已送到,那且在魯陽恭候各位大駕了!告辭!”
“哼哼……張曼成老匹夫如此輕慢我等!等先借你之手,擊退官兵,再做計較!”襄城首領眼睛微微眯起。看着馬踏飛揚,不由暗自想道。
不管怎麼說,如今總算有了落腳之地了!襄城首領回到軍中,數千人馬一陣歡騰。一時間,只覺得人人疲力大減。腳步也輕快許多。
“果然,張曼成已經來了!秦此人確是頗有才幹,只萬人,運動作戰,圍而殲之,竟然除掉了張曼成五萬人馬,張曼成沉不下氣實屬常情。而後自曝行蹤,以萬人爲餌,引張曼成大軍頃巢而出,攻來魯陽。又有潁川數千潰兵在此,想必張曼成做的心思便是用這數千人馬來阻擋秦大軍東進之路……”衛寧看了看手中一塊竹簡,淡然自若,“不過兩軍居然生了嫌隙?竟然未把我軍進逼地消息送達張曼成……既如此,我軍地那步暗棋,成功的機會便是更大了!哼哼……張曼成啊,如今整個南方便只剩下你一人而已了……魯陽!只會是你的葬身之所!”
衛寧用力地握了握手中竹簡,眼中信心十足。
半晌將手中竹簡遞給衛三,以同樣手段小心焚燬。看着衛三動作完畢,衛寧這才整了整衣襟,道,“且隨我去見將軍!”
衛三應了一喏,慌忙伺候在後,一路出的營帳向楊奉中軍而去。
…………..
“張曼成確是親提大軍出宛城,向我軍趕來?”秦手握馬鞭在中軍營寨中緩緩而行,一面目視衆士卒加緊紮營,修葺營寨,一邊淡然對周圍衆人問道。
“回稟大人!細作已然探明,張曼成昨日已親提五萬大軍往我軍殺奔而來,似乎知道我軍目標便是魯陽!”左右當即有人答話道。
“呵呵……我便正怕他不來魯陽!五萬大軍……想必大部皆是張曼成手中可戰之兵,以此觀之,張曼成便是勢必要一戰而定我軍了!”秦淡淡一笑,用馬鞭敲了敲手心,驀然又回頭問道,“漢升擒下的那賊將如今傷勢如何?是否痊癒?”
衆人本就早大感不解,本就不知道爲何秦要將周倉留下,還命人悉心治療,若是平常正該一刀砍了,取其首級獻往左右中郎將處請功纔對。
不過如今秦,卻很快還是有人答道,“如今那賊將已然康復,但此賊賊心不死,又頗有氣力,幾番想逃,衆將士皆花了許多功夫纔將他捉拿回來,若不是大人有命,不得傷其性命,恐怕那賊將早死多時。屬下實在不明大人爲何留下此人,還不如早些押解送往中郎將處爲好!”
“哦?能還能逃跑?不錯……不錯……”秦嘴角微微翹起,划起一絲幅度。
半晌催促了幾聲,讓衆士卒加緊修葺營寨,接着暗自想道,“想必如今仲業該到得虎賁校尉楊奉將軍處了吧!呵呵……潁川賊衆也該驅趕而來魯陽了纔對!”
“卻不知黃忠將軍如今準備妥當否?”秦望了望東北之處,不由得浮起一絲憂慮。
“此戰……若勝!則南方衆賊俱平,朝中再無南顧之憂。若敗!則南方局勢全盤惡化,衆賊定然死灰復燃!”秦摸了摸下顎長鬚,忽
手腳也有些發抖,多少年沒有這麼刺激過了……以一上六萬黃巾,強弱之勢分明,卻是能讓人坐立不安。
…………
大軍急行,中軍大旗赫然上書“江東孫堅”,麾下三千人馬。人皆肅然。軍容嚴謹,正是得到皇甫嵩軍令南下援助楊奉破敵的孫堅等人。
只見遠處程普率軍而回,策馬來到孫堅馬前。抹了一把額頭汗水,一揚馬鞭分別指了指西,南兩方,大聲道,“主公,過了前方那座大山。我軍便可直入許田,穎水在南,若去汝南,正可收集渡船,若去南陽,恐怕還得出陽翟而南下了!去汝南,還是攻打南陽,還請主公定奪!”
“如今虎賁校尉楊奉大軍正在南陽平亂。張曼成聲勢浩大,一時恐難以攻下,而汝南宵小不足爲懼,竊以爲。主公正該南下平定汝南賊寇纔是!”孫堅沉吟間,程普卻又低聲道。
“我奉軍南下。正是助楊奉大軍平定南陽局勢,若自行一令,倘若皇甫將軍怪罪,又如何但當?”孫堅搖了搖頭,回道,不由得又回身聞向身邊朱治,“君理以爲如何?”
朱治策馬緩緩而出,靠近孫堅,沉吟一會道,“主公如今本是南下助軍,倘若自成一軍,卻是不妥!汝南宵小不足爲懼也是亦然,但南陽張曼成雖聲勢浩大,但某以爲,此賊卻是必敗無疑!”
孫堅眉間微微挑起,不解道,“賊衆十數萬人馬,叛軍南陽甚久,楊奉兵馬,不過五千之衆,比之差距甚大,若何又能輕言得勝?”
朱治笑了笑,“主公且看楊奉一路行來,長社之戰便是有此人獻策,得以大破波才大軍,而後定陽翟三縣,只用短短三日,便知其人定有善謀之士。如今攻打襄城等地,已去大半之月,依然未下,賊衆不過萬人,以漢軍五千精銳兵馬攻之,如何難破?便是主公,恐怕只許半日,便能克之!近聞探馬有報,楊奉大軍近日才克襄城,而賊衆竟然還餘下五千人馬,不是其大軍有意驅趕還爲何故?”
頓了頓,朱治撫了一下下顎短鬚,這才繼續道,“既然是有意,想必正是楊奉軍中有人獻策,欲驅賊往魯陽,若某所料不差,定然是引張曼成而來,一戰而破之!”
與此同時,衛寧也娓娓向楊奉道,“魯陽毗鄰淯水,北靠魯山,此地甚險,不易展大軍攻之,便是張曼成引軍而來,人數差距立消,反成負累……而又有淯水相隔,糧秣輜重運送不便,又有魯山地勢險峻更顯困難!”
“所謂兩軍對陣,攻心爲上,糧草輜重便是首取之物,賊衆要過魯陽,便要度過淯水,而過了淯水還必須面臨魯山地勢,若我軍輕取一軍斷其糧道,則賊軍不戰而自亂!”衛寧摸了摸下巴,又道,“呵呵……而秦大人卻是早做準備!”
“如今最重要地其中一環,便是如何引張曼成而來,既然得秦大人之書,張曼成已然殺奔魯陽,賊衆不通兵法,不知天時地利,既敢來此,我軍出奇攻之,賊衆定然自亂!”
接着,衛寧看了衆將一眼,又道,“張曼成敢來魯陽另一方面卻也正是我軍所驅之潁川潰兵,若在下所料不差,其人定然是想以那五千殘軍拒守魯陽,以御南陽之兵,纏住秦太守,使得後到大軍得以追趕上來,逼迫決戰。”
想到此處,衛寧不禁嘴角微微翹起,喜上眉梢,“兩軍互不相服,便是潁川潰兵有心降服換取生機,但張曼成部卻不是真心以待,兩軍嫌隙遲早便生。五千殘兵阻擋秦太守一萬大軍,黃巾殘部便是再蠢也當知張曼成之用心,再加上我軍數戰敗敵,戰意全無,定然不肯殊死相搏,而後我軍兩相而攻,秦大軍腹背受敵之勢當無。”
“最後……”衛寧神色頗爲猶豫,但一想到這是早就定下地計劃,還是顫抖地伸出手指,指向那粗糙地形圖上一條水脈之上,“我軍勝機……便在淯水!”
“掘淯水,以淹魯陽!”衛寧語氣頗爲顫抖,比起用火攻敵,不過有傷天合,但若用水攻,則是禍害整個淯水河岸,這一計,至少在數年之內使得魯陽一帶變成一片荒蕪……
但……能使衛寧狠下心來的便是,魯陽一帶卻是沒有多少普通百姓了,活着的大多逃散,或者參加黃巾賊寇。
“若南方平地,且讓楊奉上表請爲此地減免幾年賦稅吧,皇甫嵩也曾上書諫言,想必一處小地地賦稅,楊奉還該求的來的!”衛寧默然,閉上眼睛,暗自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