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也不囉嗦,半跪着地,拱手行了一禮道,“小人乃魯陽信使,連日來南陽官兵攻打甚急,幾日前又有潁川官兵前來助陣,東西攻打,我等殊死守城才得以殺退官兵!幸得魯陽地勢險峻,首領殫精竭慮,不曾怠慢,一時間官兵損兵折將,數日來皆是徒勞無功。不過,日前,卻不知何故,只餘城東之兵攻城,西面官兵餘下千人,剩餘大軍不知所蹤,首領恐敵軍有詐,特遣小人前來稟告大督帥!”?
“小人得首領囑託,連夜投往大帥處,一路卻見官兵封鎖嚴密,沿路層層把守,幸得小人乃是魯陽本地人氏,頗知山嶺小道,繞道而行,這才得以到得此處!哦……對了,大帥,這是首領的書函!”那來人抹了一把頭上汗水。依舊氣喘吁吁。這纔想起什麼,一把扯開衣袍,取出一卷書絹。臉色尷尬的遞到張曼成地親兵手上,“呃……首領曾言,此事緊急,小人沿路皆是狂奔,不曾怠慢,這書絹也是貼身收藏……不想全被汗水浸溼。還望大督帥饒過小人……”?
張曼成聞言臉色早已大變,哪管那瀰漫着沸騰汗氣地書絹,一把從親兵手中接過,慌忙展開,細細看了看,卻如帳中之人所言,這書絹卻是全部溼淋淋的,一股汗水酸氣頗爲刺鼻。而那文墨之處顯然因爲汗水,而又有些模糊,非細細觀看,難辨其意。?
半晌。張曼成臉色一青,拍案而叫道。“哎!我險些錯怪忠良!來人!快速速請周將軍回來!快!”?
信中所言正與周倉所說頗爲吻合,事實上,周倉投奔在張曼成麾下也有許多時日,這老實忠厚的漢子本就不似狡詐之輩,張曼成本是多疑謹慎之人,卻也知道這些。如今大軍征伐,周倉得脫卻是有些可疑,但他決心求死,又讓張曼成信了幾分。?
加上孫夏中伏,損兵折將,張曼成心裡已經漸漸覺得官兵卻有詭計要暗算於他,打從這點,張曼成便慢慢拋開疑慮。?
周倉地老實,求死之決絕,孫夏中伏,損兵折將,而後,這魯陽來信,已然讓他對周倉之話,信了八分……?
周倉跪於寨門之處,旁邊行刑士卒磨刀霍霍,只待大帳處一聲令下,便可行刀。周圍圍上無數士卒,顯然,不少人已經認出他來,卻不知爲何這員宛城頭號大將卻要被問斬,況且聽聞孫夏殘兵還正得這位將軍趕跑官兵才能得救,一時間,不少人竊竊私語,不明所以。?
周倉閉了閉眼睛,事實上,左右人等礙於他往日威名,未曾有人捆縛於他,但他既無心逃脫,也正戮頸待死而已,一時間神色頗有些悲嗆,“想我周倉自詡英雄了得,爲救萬民才投身義軍,沒想這義軍卻似匪患所爲,張大帥,雖然兇殘,但那半餅之恩,不可不報……罷了!既然這黃巾沒有絲毫義軍模樣,留在此處又有何用,卻正好一死,以報那活命之恩!”?
那操刀之人,正待舉起刀來,忽聞中軍大帳中有人急跑而來,高聲道,“刀下留人,大帥有令……”?
…………..?
“暗取魯陽,爲的便正是讓我軍得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暗度過去,而後南下繞過淯水,引軍截阻淯川口與宛城聯繫,斷敵軍糧道。淯川之口,本是險要之地,兩山夾逼,以一軍盈而守之,非十倍之軍,恐難以克下。正是如此,張曼成坐擁此“隘”形之地,進可攻,退而得守,信心便是十足,而我連番用計,便是使敵不肯輕易東進,聚兵於此。但……兵法之處,旦夕爲變,天時,地利,人和,皆該算入此內,任何一處兵家險地,或可成生,或可得死,若掘淯水而淹淯川之口,這固守險峻之地,便成賊軍墳墓葬身之所,便是僥倖得脫,將軍大軍暗度淯水,截賊歸路,五萬賊軍生路便喪!”?
衛寧頓了頓,環顧衆人,接着又道,“有魯陽詐書,有周倉假言,又有前翻伏兵敗敵,張曼成定然小心翼翼,以爲秦大人有大軍埋伏,算計於他,此人本就狡詐多疑,善守不善攻伐,觀他宛城行事,便?
。如此,則張曼成必不會輕進,反而聚兵屯於淯川軍軍疲,自亂陣腳,而後纔出兵攻伐。”?
“而張曼成這一守之勢,便成他歸命之時!”衛寧笑了笑,這纔信心百倍道,連番用計,張曼成終於還是龜縮在淯川口之中,若掘淯水以灌於淯川口,那麼那五萬大軍地處低谷狹隘之處,又如何得脫??
“嘿!我這五千兵馬暗取了魯陽,卻報詐書與他,只道我軍還在強攻魯陽不得西進,卻不知道我軍已然過來,如此,我軍便是爲隱於暗處,行事多有方便,只要繞過淯水,到了他的後方,這一戰,一個多月的所有佈局便告全功!”衛寧心裡一陣喜悅,這般大手筆,與火燒長社不同,這是他一手策劃,雖然其中頗有瑕疵,好在秦補全,終究張曼成還是入了籠中。?
最後楊奉看衛寧一陣傻笑這才用力咳嗽了一下,好不容易將他喚回神來,衛寧不由得一陣尷尬,這才肅然道,“將軍大軍乃是出奇,一路必當小心謹慎,不可露出蹤跡,而秦大人之軍卻是爲餌,壓力卻也不小,只待明日,秦大人大軍與賊衆相持,取一塊高地,黃忠將軍便可水淹賊軍,是時,揮軍而攻,賊衆一戰可擒也!”?
兩軍計較已定,連夜,楊奉便率軍而去,礙於衛寧身體不適,便將他留於秦軍中,得秦肅然作保,定然護得衛寧安全,這才放心離開。?
次日,官兵再次一反常態,引軍來攻,爲首便是文聘,銀甲白袍,長槍傲然,不過千人,卻信心百倍,於張曼成軍前叫罵不絕。?
—?
“官兵果然有詐!哼哼!我豈會上當?有淯川口爲依,魯陽同樣地勢險要,官兵能奈我何?若我軍不理會於他,時日一長,官兵萬人夾於我軍與魯陽之間,斷了糧草,且看到底是誰坐立不安?哈哈!”張曼成越想越對,自己後方有宛城爲依靠,黃巾起事之後,周圍糧草大多被收刮入內,可保全軍一年無缺糧之虞,如今淯川口牢牢在手,糧草輜重可源源不斷而來,反觀漢軍,迫於兩軍之間,萬人消耗,只需再過十天半月,便會不戰自潰!?
如此,張曼成便只叫衆人高懸免戰,不理會於秦之軍,反倒叫人加緊修葺寨門,將整個川穀守護得鐵桶一般……?
“奇怪……這淯水水勢怎麼又少了許多,便是往年水位下降也沒有這般誇張,簡直……簡直就像是要乾涸了一般!我看在過幾日,那些運送糧草的兄弟,便不需要浮橋,船舶,直接趟過河來了……”張曼成軍中,許多取水士卒,運着水桶,一臉奇怪地嚷嚷道,卻在這時,還未進谷口,便聽谷北稀稀疏疏響起一些奔騰之聲。?
那聲音猶如萬馬奔騰,徵震地,雖小,卻也隱隱然有種莫名的威勢,五萬人馬,一時間似乎胸口有些什麼東西在炸裂,撲通撲通的狂擂。?
“轟隆隆……”?
“轟隆隆!!”?
“轟隆隆……!!!!”?
聲音越來越近,地面也終於開始劇烈的顫抖,有人不明所以,只覺得天色似乎也暗淡了許多,無數人心中莫名恐懼,便想找到那聲音的源頭,?
張曼成也是如此,帳中開始劇烈的震動,外面那奔騰之聲也越來越大,這時卻聽帳外一陣陣淒厲震膽般的吼叫驀然倉惶而出,“水!洪水啊!!!!”?
“快逃啊!!!洪水來了!”?
“洪水???”張曼成臉色大變,急忙出帳看時,臉上已是慘綠一片,倒抽一口冷氣間,瞳孔不可思議的越來越大,只望向北面,那一股滔天白浪,猶如銀河傾斜,順着山道谷口,一窩蜂奔騰而流向自己這道低谷。?
巨大地洪峰猶如撐天而起的巨龍,咆哮間,天地色變,萬里黑雲下,地殼震盪,便似那地裂之禍也不遑多讓。四面八方,萬馬齊喑,千鈞之勢,非人力可以抵擋。?
尤其,張曼成這駐軍之地,淯川之口本是低谷,頃刻間,那股滔天巨嘯,便順着狹窄的谷口涌了進來,無數人爭蜂而逃,哭天喊地,大水驟至,那脆弱的雙腿如何跑得過它?更有甚者,早已嚇得失禁倒地,無法動彈。?
覆雨翻雲,大水滔滔,數十丈頃河之水,瞬間便吞沒了那小小地營帳,五萬人!這是一個不小的數字,但在洪水之下,卻依然那麼微不足道。無數人四處亂竄,隨波逐流者不計其數。平地起深水,高達丈餘,低谷卻正是這積水之處。?
河水到時,張曼成頹然跪地,眼中已失了光彩……?
漢靈帝光和七年,十二月末,魯陽城西淯川口,漢京畿六校虎賁校尉楊奉帳下行軍司馬衛寧定計,合南陽太守秦,水淹萬軍,張曼成五萬人馬俱陷,逃出者,十不出一……南陽賊首張曼成爲大水所吞,死不留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