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
空氣中裹着陣陣飄香的泥土氣息,周圍的樹木花草上面沾有着晶瑩的水珠,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清風拂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偶爾會有一兩滴水珠落到路上行人的髮絲間,令人感覺異常的舒服涼爽,枝頭上的蟲鳴鳥叫,更爲這片土地,增添了許多朝氣。
雨水積在路面坑坑窪窪的地方,積成一個個小小的水凼,倒映出天空中潔白的雲和雲朵背後湛藍色的天空。
馬蹄不急不緩的踩進了水窪,踏碎水中的美景,濺起一道道飛揚的水花。
這是一支近千人的騎軍,人人駿馬墨甲,披堅執銳。
走在最前頭的是一名冷峻青年,卻並未穿戴甲冑,眉頭低斂,眉宇間有股令人泛寒的凜冽。
赤菟低垂着腦袋,如同感覺到了主人的情緒,也不似往日那般,一上大道就撒歡的亂跑,而是邁着小步在這條泥濘的道路上緩緩走着。
忽然,赤菟的步子一停,身後諸人自然也就跟着停了下來。
事反常態必有妖。
狼騎營裡的將士哪一個不是從刀山火海里走出來了,他們第一反應就是握緊手中的兵器,警惕的掃視着四周,防止一切躲在暗處的突然襲擊,原先懶懶散散的隊伍,瞬間戾氣大漲。
好一會兒後,四周依舊沒有半點兒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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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性忍不住了,往前探了探脖子,問道:“頭兒,咋的了?”
呂布則騎在馬背上一動不動,像是被人施加了定身術,整個人如石雕一般。
“戲策,頭兒該不會又中邪了吧?”呂布不答話,曹性只好問向了呂布身旁的戲策。
“我原以爲‘巾幗不讓鬚眉’乃是一句戲言,卻沒曾想,世間竟真有這般奇女子,倒是教我等男兒自嘆弗如啊!”戲策嘆了一聲,朝着身邊的呂布笑道:“將軍,這回倒是你落了下乘,別傻楞着了,去吧。”
曹性是越發的聽不懂了,乾脆往前湊了湊,透過兩人的間隙,看了過去。
前方道路的不遠處,有名持傘的女子,布衣羅裙,約莫是這附近哪戶的農家女子。
至於樣子麼?
曹性張目再努力的瞧了瞧,有些愕然,這名女子他居然也認得,正是嚴家的那位千金大小姐。
只是,她怎麼穿成了這個樣子?
呂布跳下馬背,急奔而去,情急之下他卻忘了,騎着赤菟的話,肯定會比他跑,快上許多。
平日裡跑上四五里都不會有絲毫喘息的呂布,此時跑到嚴薇面前,卻是喘着大氣的說了起來:“薇娘,你怎麼來了?”
習武之人都知道,氣息紊亂乃是武者大忌,若是此時有人出手偷襲呂布,勝算起碼會增大兩成不止。
“想見你一面,所以來了。”女子回答得很是坦然,一身麻布製成的灰色羅裙,早已不似以前的光彩照人。
呂布聽話這話,是又歡喜又心疼。
她的白色繡花鞋上,全是稀濘的泥土,羅裙的膝蓋處也有,定是在來得路上摔倒過好幾次,還有,她帶着雨傘,說明下雨的時候,她就已經出發了……
呂布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可眼前的女子卻不曾訴苦一句,只是恬淡的同自己說着話。
但她越是這樣,呂布心頭就越是酸楚。
他抓起她的小手,毫不猶豫的說着:“走,我送你回去。”
她搖了搖頭,語氣裡第一次有些酸澀:“父親將我逐出了家,回不去了。”
“怎麼可能,你不是他最爲寵愛的……”
呂布的話說到一半,硬生生的戛然而止,因爲他已經明白了一切:“你是因爲我!”
“是我甘願的。”她輕聲的說着。
“薇娘,你怎麼這麼傻啊!不值得的!”
呂布疼惜的將她拉入懷中,她就那麼靜靜的依偎在他懷裡。
呂布抱着她,有一句埋藏在心底許久的話,在這一刻他終於說了出來:“薇娘,跟我回雁門,我娶你。”
她‘嗯’了一聲,淺淺笑了起來,小小的酒窩裡裝滿了幸福。
…………
見到呂布抱着嚴薇回來,曹性第一個跳下馬背,笑嘻嘻的說着:“嫂子,我叫曹性。”
他這一聲‘嫂子’,喊得嚴薇俏臉兒一紅,趕忙讓呂布放她下來。
美人在懷,呂布哪能說放就放,更何況他剛剛給嚴薇檢查了下膝蓋,磨破了皮微微有些紅腫,好在並無大礙,不過還是多多休息,少走路的好。
嚴薇不疼惜自身,呂布可是心疼得緊。
曹性扭過頭,板起臉衝着身後的那一幫漢子們吼道:“都他孃的啞巴了,一個個的,不知道叫人啊!”
嫂子,嫂子……
狼騎營的衆人紛紛大喊了起來,他們中近乎一半人的歲數都比呂布要大,但也跟着喊起了‘嫂子’,有的伸長脖子發出怪叫,有的則吹着響亮的口哨,道路上一片歡慶。
嚴薇本就是女子,又通讀詩書,臉皮哪比得這些個渾人,霎時臉色嬌羞的鑽進了呂布懷中。
“你們這些傢伙。”呂布頗感無奈的笑着,但所有人都從他的笑容裡,感覺到了冬日裡陽光的和煦與溫暖。
途中休息的時候,嚴薇伸手想去摸赤菟的鬃毛。
曹性瞧見,驚出一身冷汗,嚇得大叫起來,“嫂子,莫要摸它!”
整個狼騎營裡,除了呂布外,任何人去碰赤菟,就是一通狂踩,光是被踩傷的,就已經超過了一雙手的數目。
嚴姑娘身子薄弱,倘若讓赤菟給踩着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只是曹性還是喊慢了一步,嚴薇的手已經觸到了赤菟。
然而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的事情發生了,赤菟低下脖子,似乎很是享受嚴薇輕撫給它順毛。
嚴薇沒事,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可是很快曹性就不樂意了,指着赤菟憤憤的說道:“好你個赤菟,平日裡我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你碰都不讓我碰你一下,如今居然這麼快就屈服了,還有沒有點馬的骨氣了!”
赤菟瞥了曹性一眼,哼哼的甩了個鼻息給他,又將脖子又往嚴薇身上蹭了蹭。
“你這頭色馬,老子要跟你絕交!”曹性氣得哇哇捶胸,這番誇張的表情動作,逗得身旁的衆人們鬨堂大笑。
呂布注意力剛剛也集中在這邊,他還真怕赤菟發飆將嚴薇給踩傷,見到一切無事後,才放下心來,他走到戲策身旁,坐了下來:“先生,你是我們中最有智慧的人,還煩請您給擇個吉日?”
“什麼吉日?將軍莫非又要升職了?”戲策故作不知,打趣着說了起來。
“薇娘她爲了我,被逐出了嚴家,她明明滿腹委屈,卻什麼都和我不說。可我心裡難受,我負了她一次,不想再負第二次。”呂布眼中的光芒閃爍,語氣裡帶着鏗鏘有力的聲音,堅定無比的說着:“我要娶她!”
娶親有很多講究,最重要的就是要挑個黃道吉日。
“將軍,你還真當我是遊方算命的術士了不成,”戲策笑着說道,見呂布的眼神裡飄過一絲黯然,他伸出手掐了掐手指,又補充了一句:“七月二十八不錯,六黃道其一天德成日,宜成親嫁娶。”
呂布聞言後,當即站起,恭恭敬敬的朝戲策行了一禮,“布,謝過先生。”
太原郡的鄭家府宅之中,剛從刺史府回來的鄭嵩正在書房中練字。
老管家急急忙忙走來,在鄭嵩的耳邊輕聲低語了幾句。
頭髮半白的鄭嵩手頭狼毫筆一頓,眼中閃過一抹陰寒:“此事當真?”
“是安插在嚴府的暗梢傳回的消息,想來應該錯不了。”老管事答道。
“好好好!以前總有張仲這個老東西從中作梗,這回我倒要看看,他還能有多大本事包庇於此獠。”
鄭嵩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將筆放下之後又吩咐起來:“管事,你去備些禮物,咱們這就動身去上黨,拜訪拜訪那位嚴家家主,恭喜他覓得良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