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劃破黑夜,大地迎來了嶄新的一天。
臨近晌午的時候,廣衍城的城門終於打開,數千鐵騎踏踏踏的朝着東邊疾馳而去。
與此同時,從駱縣往廣衍方向的官道上,一支兩千人的糧草隊伍,正在緩慢前行。
這支隊伍拉得很長,前前後後的糧草車加起來足有百輛之多,每輛車上都疊放着七八袋糧食,看起來頗爲沉重。
但也只是看起來而已。
如果此時有經驗豐富的賊匪在場的話,一眼便能看出這些粗麻袋中裝的根本就不是糧食。地面上糧車壓過的轍痕很淺,說明裡邊的貨物並不亢沉;推車的士兵臉上浮現出的神情很是輕鬆,看起來毫不費力;押運糧草講究的是速度,而這支隊伍,卻故意放慢了節奏,一切都顯得那麼的不合常理。
“將軍,再往前走就是長谷了,我們要不要再緩緩?”跟在呂布身旁的薛蘭小聲詢問着。
呂布右手提着杆長戟,騎在馬背,纓盔下的一雙墨眸裡顯露出了疑惑。
按理說,鮮卑人得知了情報,應該一大早就出動纔對,爲何至今遲遲不見動靜。
爲了讓這支糧草隊伍看起來像樣子一點,秦兆將呂布的衝騎營補到了兩千人,還特地撥了百餘匹戰馬。
雖說是些劣等傷殘馬匹,但也總好過沒有不是。
正在呂布納悶兒之時,派出去在周圍巡視的士卒火急火燎的趕來報告,說是發現了大量鮮卑輕騎的蹤影,正往這邊急速趕來。
“好好好!”
呂布眼中閃過一道明燦的光芒,一連叫了三個好字,總算是把這些傢伙給等到了。他吩咐薛蘭傳達下去,一切按照計劃進行。
半刻鐘的功夫不到,鮮卑的三千騎軍就發現了這支運糧隊伍。
爲首的察爾特喜出望外,遠遠的就用手中三叉戟指着呂布這邊,大聲吼道:“勿那漢人,快給本將站在原地,乖乖受死!”
察爾特說的是鮮卑語,不少士卒都不知道他在嗚裡哇啦的說些什麼,但一個個都很配合的驚慌大喊了起來:“啊,是鮮卑人!鮮卑人來了!”
衝騎營亂作一團,就連呂布也故作驚恐,在馬背上左顧右盼,催促着胯下的坐騎往前邊奔跑,嘴裡喊着:“快,快快,往長谷裡撤。”
士卒們得令,卯足腳力,跟着呂布一路往前奔跑。
“哼,想逃?”
察爾特看着逃竄的漢人士卒,心中冷哼一聲,雙腿用力夾了夾馬腹,手提三叉戟,領着三千騎徑直殺奔而來。
鮮卑輕騎的速度很快,幾乎只是一個兩個喘氣的功夫,就已經追擊到了漢軍身後,兩軍相距已經不足一里。
喊殺聲越來越近,呂布沉着果斷的下達了丟棄糧車的命令,所有人全速往長谷撤離。
上百輛糧車丟棄在道路中央,起到了一定的阻擋效果。
察爾特在糧草車前停了下來,他準備先派一些人將這些糧草押運回去,剩下的人再跟他繼續追擊,畢竟那個漢將的頭顱關係着他的未來前程,是非取不可的。
不過立馬就有人發現了不對,這麼一車應該有七八百斤的糧食,實在是太輕了。
察爾特得知此事,手中三叉戟一抖,刺破麻袋,才發現裡面哪裡是什麼糧食,全部都是枯黃的乾草。
感覺上當受騙的察爾特雙目噴火,怒不可遏的同時,發誓要將前方逃跑的這些漢人通通殺光。
漢軍此時已經有驚無險的全部撤入了谷中,呂布依舊沒有停下步子的打算,帶着身後的士卒們繼續往前奔跑。
撤入谷內,這只是計劃的第一步。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們就安全了,鮮卑人看到糧車裡面裝的全是枯草,肯定會惱羞成怒的一路追殺而來。
引誘鮮卑人進谷,四面伏殺,這纔是重中之重。
事實上,也果真如呂布所料,鮮卑人幾乎是頃刻間,就已經尾隨而至。
長刀揚起,以察爾特爲首的鮮卑軍開始了這一場追逐的狩獵。
漢軍一路奔跑,體力大都消耗了七七八八,不少人更是喘着大氣,步伐也漸漸跟不上前方的呂布,拉開了距離,落在了後方。
鮮卑人可不會在意這些,他們的臉上充滿了殺戮的猙獰,那些落在後方的漢人,在他們眼中就像是一道道美味的食物,令他們涎流三尺。
很快,鮮卑人追上了後方的漢軍士卒,他們用長刀刺透這些士卒的胸膛,藉着戰馬衝擊的速度,將他們的屍身挑飛得老遠。而這,令他們愈發的興奮狂熱。
鮮紅的血液噴灑而出,剛剛還一起有說有笑、活生生的同伴,就在這瞬間喪失了性命。
一幕幕的殺戮,落在了衝騎營士卒們的眼裡,這些從不曾上過戰場的新兵們,他們再也笑不出來,開始發了瘋一樣的四處潰逃。他們終於明白,死亡就在他們身後,隨時都會帶走他們的性命。
沒有人想死,所以,只能逃。
可是,只有兩條腿的人,哪跑得過四隻蹄子的戰馬啊!
鮮血在山谷裡飛灑,鋪在地上的漢軍屍體漸漸多了起來,鮮卑人猙獰的笑聲、漢軍哭喊的逃跑聲、馬蹄踩在地上的踏踏聲,充斥在整座山谷。
“不要亂跑,跟緊我,跟緊我!”
呂布回頭大聲的呼吼起來,可這些士卒的內心早已被恐懼和死亡所支配,哪裡還有人聽他的命令,扔了兵器丟掉盔甲,只顧四處逃命。
當士兵扔下手裡兵器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成爲了待宰的羔羊。
鮮卑的三千騎全部衝入了谷中,按照計劃,是時候合而擊之了。
可都過了這麼些會兒,兩邊的叢林裡依舊沒有半分動靜。
秦兆究竟還在猶豫什麼,要再不動手,衝騎營恐怕會全數折在這裡。
“伏軍,伏軍何在!伏軍何在!”呂布此刻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大聲喝問起來,讓秦兆趕緊動手。
回答他的,只有山風的呼嘯與士卒們的哭喊。
該出現的友軍卻連半個影子也沒有,整個山谷之中,根本就空無一人。
一名士卒拼了命的跑到呂布面前,雙手緊緊拽住他的腿甲,帶着哭腔的大聲質問起來:“將軍,你不是說萬無一失的嗎!我們的人呢,他們在哪裡!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你問我,我又該問誰?
呂布茫然的停在那裡,他在途中曾想過數百種可能,卻獨獨沒想過會是現在這樣的局面。或許這本就是一個陷阱,專門爲他呂布所設,誘餌是真,伏擊鮮卑人是假。
爲什麼!爲什麼!
呂布迷茫的心境發出沖天的怒吼,枉我傾心盡力的引誘鮮卑人入谷,到頭來,竟是給自己掘了一座墳墓。
“將軍,鮮卑人已經追上來了,我們下一步該如何,請將軍下令!”薛蘭喘息着大氣,朝呂布大聲說了起來。
在鮮卑人無情的殺戮之下,衝騎營早已亂作一團散沙,且不說跟鮮卑騎兵戰鬥力上的差距,現在連作戰的鬥志都消沉殆盡,這仗還怎麼打?
呂布將目光收回,一咬牙,狠下心來,吼了一聲:“走!”
落在後面的雷虎見到呂布帶着身邊的數十騎背道而逃,立馬就明白了呂布的意圖,咬牙切齒的厲聲大罵:“呂布,你個沒種的東西,老子操你大爺!”
“對不住了,大夥兒。”
呂布在心中默唸了一聲,爲了薇娘,我必須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