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澤關的捷報很快飛達了雁門關內,正在用膳的老將軍將手中的竹簡看了又看,撫須大笑起來:“若能年輕三十載,老夫定和奉先共戰疆場,快哉,快哉矣!”
隨後張仲下令張榜州內郡縣,以振民心。
雁門郡十四縣,武州縣的東南,穿過層層的小山嶺後,有一個人口僅有二十餘戶的小村落,依山傍水,難得的世外桃源。
清晨,天邊下起了一場淅瀝瀝的小雨。
沒過多久,太陽也跟着從雲層中鑽出了腦袋,光芒透過雲彩,如一道道金柱映照在人間。
快到晌午的時候,一名青年公子踏足了有溪村。
二十七八歲的模樣,面容儒雅,手中提着兩袋糕點,踩在田間小道上的腳步輕快。
之所以說是公子,乃是因爲他穿着一襲冰藍色的對襟窄袖長衫,衣襟和袖口處用銀白色的絲線繡着騰雲祥紋,靛藍色的褲腳紮在錦靴之中。腰間銜掛的紫玉虹光縈繞,再配上他渾身散發出的溫潤氣質,不由的令人生出一股‘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感覺來。
田野間耕作的老農瞧見了青年,手撐着腰桿直起身來,另一隻手扶住農鋤,黝黑乾瘦的臉上笑容淳樸,同他寒暄了起來:“信公子,捨得走啊,可好長時間沒見過您了吶。”
“這不被我家老爺子關了兩個月禁閉嗎,前天才放出來。”
青年笑着走向了那片田土,當初妹妹成親的時候,他還同這老人喝過兩碗酒的,“李老伯,您老身子骨可還好啊。”
老農見到青年竟朝他這邊走來,趕忙停下手頭動作,擱下農具,站到田邊,將沾滿泥土的粗繭老手往胸口處的麻布衣上揩了揩,有些受寵若驚。
相較其他的公子少爺,這位實在是太過於平易近人。
攀談了好一陣後,青年同老人道別,離開了這片田土,往村裡走去。
途中,遇到幾名送飯的農家小娘,十四五歲的青澀年紀,她們主動退避在路邊,讓青年先行。
也有個別稍微膽大的,主動跑到青年身旁,問他要不要中午去她家做客。
青年溫和的笑了笑,婉拒了她的好意。
十四五歲的少女情懷,最是純真無邪。
來到小院兒的時候,嚴薇正在給花苗澆水。
青年站在門口,望向裡面那一襲布裙的女子,有些心疼的喊了一聲:“小妹。”
正澆花的嚴薇怔了一下,轉身見到門口處的嚴信後,語氣裡是掩藏不住的驚喜:“四哥,你怎麼來了?”
兩兄妹許久相見,自然是有着說不完的話題。
招呼着嚴信進院坐下,嚴薇端了杯溫水遞到他的手中,待嚴信喝上一口過後,才又問道:“四哥,雙親大人可還安好?”
“都好着呢,”嚴信將手中茶杯放下,慢悠悠的嘆了口氣,“只是母親想你得緊,每天都要把你的名字唸叨上好幾遍,可她又拗不過父親的倔脾氣。有空的話,你還是回去看一看母親吧,她肯定會特別高興的。”
嚴薇聽聞此言,幾乎當場垂下淚來,她又何嘗不想回去看望雙親。只是,嚴闞已經與她絕了父女關係,並不準她再踏入嚴家半步。
她只能遙遙的向天禱告,祈求父母安康,萬事稱心如意。
瞧見嚴薇這傷心的表情,嚴信暗罵了聲自己嘴笨,趕忙將身旁的糕點提起,朝着嚴薇搖了搖,像是在邀功一般:“喏,你看,你最愛吃的雲花糕,四哥特地從上黨那邊帶過來的。”
“謝謝四哥。”嚴薇心中感動,從小到大,護着自己的,永遠都是這幾位兄長。
聊了一會兒,到了吃飯的時點,嚴薇便起身走進竈房,開始做飯。
這位昔日裡衣食無憂的世家小姐,如今幾乎是事事躬親力行。
嚴薇卻不覺得苦,從起初的笨手笨腳,到現在已經是輕車熟路。
她希望在呂布回來的時候,能給他擺上一桌香噴噴的飯菜,煲上一碗熱氣騰騰的蔘湯。
每天下午,她都會順着門前那條小溪走到村口,呆上片刻。
也許就在指不定的哪一天,他的夫君,就會騎着高頭的大紅馬,出現在她的眼前。
煙囪裡升起裊裊炊煙,如絲如縷,那縷縷綿綿的輕煙裡,滿是最平常的人間氣息,樸素、溫暖而芬芳。
嚴信起身走到院外,招來一名看似人畜無害的中年大叔,輕聲詢問起來:“怎麼,還沒你家將軍的消息?”
中年男人姓趙,名庶,原先是狼騎營的一名百夫長,後被戲策安排留在了有溪村,負責守衛嚴薇的安全。
除他之外,暗中死士還有十一人。
從嚴信踏足村裡那一刻,趙庶就已經知道,幾乎村子裡的任何風吹草動,他都能在第一時間知曉。
不過既然知道嚴信的身份,他也就並未橫加阻攔。
趙庶搖了搖頭,將軍離開兩月,並沒有一點音訊傳回。
“或許是前方戰事吃緊,無暇分心吧。”嚴信壓根兒不敢往最壞的方面去想,只好自我安慰的說着,沒有消息,總歸不是壞事。
兩人閒聊了半柱香的時辰,嚴信重回了院內,此時卻有一道急匆匆的聲音傳來。
“嚴姐姐,嚴姐姐,剛剛城中張榜,有呂大哥的消息了!”高陽從村口一路跑至小院,將其母親丁氏遠遠的落在身後。
竈房裡‘咣噹’一聲,也不知道是何物摔在了地上。
隨後只見嚴薇穿着圍裙迅速走了出來,手裡緊攥着裙角,聲音裡帶有着一絲急切:“夫君怎麼了?”
高陽急促的喘了兩口大氣,她今天同母親入縣城採購一些日常用具,恰好遇見了城中張榜告示,得知呂布大勝後,便一路飛也似的跑了回來。
“虎澤關大捷,呂大哥僅用兩萬人就攻下了,聽說還被封了將軍。”高陽的語氣裡滿是自豪。
一顆懸着的心總算落地。
嚴薇心中舒了口氣,連連唸叨了兩聲‘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至於當不當將軍,於她而言,其實並不重要。
嚴信聽到這個消息,更是當場拍手稱絕,“虎澤關可謂是雄關重鎮,兩萬人居然就能拿下,我這個妹夫,真真的了不得啊。”
嚴薇微微一笑,她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夫君會是個英雄,可沒想到一向吝嗇褒獎於人的四哥竟也讚不絕口,心中的那種感覺就跟吃了蜜糖一樣。
她正想開口,忽然腦中一陣暈眩,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後倒去。
幸虧嚴信眼疾手快,趕緊上前扶住了她,尤爲擔心的詢問着:“小妹,你怎麼了?”
嚴薇緩緩睜開一雙美眸,頓了頓,用手輕輕的摁住胸口,不知最近怎地,腦袋時而會暈乎乎的,胸口也總是悶得發慌,想吐又吐不出來。
有名從門前路過的農婦見嚴薇暈倒,趕緊撂下揹簍,急忙走了過來,關心的問着:“呂家娘子,你這是怎麼了?”
嚴薇又將剛剛的症狀述說了一遍。
“那你上一次來月信是在什麼時候?”農婦像是有了眉目。
這種私密的事情,當着他人的面提起,嚴薇難免會有些羞澀,紅着臉低低的說了一聲:“兩個月前。”
農婦聽完,不覺喜上眉梢,朝着嚴薇恭賀起來,“呂家娘子,你這是有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