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尾坡的戰鬥很快拉開了序幕。
立功心切的張懿根本不管身旁幾位將軍的勸諫,拔出腰間佩劍,朝着坡上的鮮卑人一指,大聲喝道:“三軍將士,隨本帥破敵!”
“殺!”
身後五萬漢兒郎氣勢震天,兩萬騎卒率先發起進攻,餘下的步卒也奮勇往前,尾隨騎卒衝殺。
數萬道漢軍將士的身影在步度根的瞳孔之中逐漸放大,這個野心昭著的男人緩緩將手擡起,在漢軍快要衝至坡下時,大手一揮,身後上萬騎卒將戰刀揚過頭頂,俯衝而下。
馬背上的鮮卑士卒‘嗚啦啦’的暢快吼着,他們眼中的嗜血和戾氣,已是一覽無餘。
忍讓了漢軍一次又一次,這一回,定要殺他個血流成河,屍積如山。
鮮卑人着戎毛皮甲,漢軍則穿深褐甲衣。
兩股互相發起衝鋒的騎軍,帶着飛揚漫天的塵土,誰也不肯落後半分。
從高高的天空往下望去,如兩股滾滾而來的巨大洪流,激撞在一起,擊起澎湃萬丈的耀眼浪花。
戰馬嘶鳴,兵器交戈。
鮮卑騎卒藉着地勢所帶來的衝擊,在與漢軍交鋒的瞬間,就直接鑿破了漢軍的陣型,從那兩萬漢軍騎卒之中,破軍而出,奔向後方的步卒。
上萬頭戰馬衝進人羣,四蹄所帶動的衝擊有如炮彈,將一名又一名的漢卒撞得口迸鮮血,倒飛得老遠。
鮮卑人魚貫而出,隨後調頭回身,再度衝進漢軍之中。
步卒們紛紛回頭,用手中兵器刺向衝來的鮮卑騎卒。
“你們的動作,太慢了!”
一名鮮卑騎卒在馬背上狷狂的大聲吼着,泛黑的門牙之後,像是無間的地獄,他手中長矛遞出,一連洞穿了前方兩名漢卒的胸膛。
鮮卑人在步卒陣中,來回衝殺,手起刀落,就像秋日裡田野間的農夫割麥,毫無任何難度可言。
僅僅半柱香的功夫,倒下的漢卒就已將近萬人。
死去的漢卒們瞪大着眼珠,他們如何也不能相信,前些日子還被他們追着喊打,四處潰逃的鮮卑人,怎麼在今天,就兇如猛獸。
與此同時,衝鋒在前的漢軍騎卒並未調頭回援,他們卯足了氣勁兒,一口氣直奔步度根所在的位置。
擒賊擒王。
眼見漢軍朝此處殺來,步度根眼中的笑意愈盛,身旁的卡祁將手中的藍色小令旗高舉,搖晃兩下。
魚尾坡因地形酷似魚尾而得名,此時的左右魚尾兩處,上萬名弓弩手現出身形,手中弓箭上弦,在漢軍滿是驚愕的眼神之中,箭矢脫弦而出。
咻咻咻~咻咻咻~
鋪天蓋地的箭雨襲來,馬背上的漢卒趕忙揮舞起手中兵器抵擋,可縱使如此,中箭落馬的士卒也是數不勝數。
“撤撤撤!”
領頭的漢軍將領將馬頭一調,下達撤退命令的同時,率先往後逃去。
跟着一同衝鋒的張懿見前方將士調頭,當場斬殺一名折逃的士卒,大聲呼吼着:“不許撤,敢逃者,以軍法論處。”
於是,衆將士再度奮死往前。
箭雨如瀑,騎卒前行的速度被大大減緩。
漢兒郎倒下的數量也越來越多,照此以往,恐怕還沒碰到步度根的汗毛,就已經全部中箭身亡了。
“卡祁,你忘記答應過我什麼了嗎!”此時的張懿是又氣又急,也顧不得許多了,朝着上方的卡祁大聲吼叫起來。
聽聞此話,卡祁像是忽然醒悟一般,隨後極爲懊惱的拍了下額頭,“哎呀呀,你看看我這腦子,不好意思啊張刺史,前兩天在成宜縣,我說要送你一份大禮,居然讓我給忘了。”
卡祁的話語,漢軍將士們聽得清楚,此刻心中的震撼早已是無以復加,他們的這位張主帥,居然勾結了鮮卑人。
“不過沒關係,現在補上也是一樣。”
卡祁接下來的話讓張懿心頭一鬆,他依舊對卡祁抱有幻想。只要此戰一勝,就算將士們知道他勾結了鮮卑人,他同樣可以反客爲主,說是卡祁故意離間,想要陷害於他。
在張懿滿含期待的眼神之中,卡祁伸手順過身旁士卒手中的角弓,然後從馬腹的箭筒裡取出一支狼毫箭,叩於弓弦,用食指和中指捻起箭尾,瞄準張懿,拉了個飽滿。
“着!”
隨着卡祁的話音落地,鋒利的箭簇以閃電之勢,破空而去。
嗤~
張懿還未明白髮生何事,便感覺到身軀在馬背上晃了兩晃,隨即一股劇痛感,襲遍了全身。
他低頭看着胸口處的半截箭桿,滿臉的不敢置信,他是如何也沒想到,卡祁的這一箭居然是奔着他來的。
若非有甲冑護身,這一箭,足以要了張懿的性命。
“張刺史,我的這份大禮你可還算滿意?”卡祁將角弓往旁一扔,笑意盎然。
“豎子,是兒最無信也!”
張懿指着卡祁破口大罵,體內氣血翻涌,急火攻心之下,張嘴一大口濃血噴出,搖晃着身軀幾乎墜下馬背。
這一刻,張懿全明白了。
鮮卑人的目標根本就不是呂布,從一開始,他們就瞄準了自己。偏偏他自個兒還渾然不知,一步步的走進鮮卑人設好的陷阱,甚至還時常爲此沾沾自喜。
所謂的殺死呂布,保張懿上位,也不過是卡祁使用的障眼法。爲的就是博取張懿信任,然後一步步的引誘張懿入局,最後再尋個合適的時機和地點,將整個漢軍,盡數吞掉。
這樣一來,不僅呂布這個心頭大患得以去除,連帶整個幷州的主力,也一併解決乾淨。
一石二鳥,何樂而又不爲。
“我真是蠢啊,居然會信了鮮卑人的鬼話!”
張懿仰天長嘆一聲,落下了馬背。
魚尾坡外的十里處,蹄聲如雷。
當望見所來的軍隊打着漢家旗幟時,韓悝幾乎是喜極而泣,揮舞着手掌大聲喊着:“將軍,將軍,我在這兒!在這兒!”
在衆多將士的拼死護衛之下,只有他一人,僥倖逃了出來。
韓悝的叫聲,引起了呂布的注意。
此刻的韓悝早已不再有以往的風光,身上的錦袍破爛了好幾處不說,連頭上的玉冠也不見了蹤影,披散着頭髮,腳下的鞋履也不知在何處跑掉了一隻。
驚慌和恐懼,佔據着他的臉龐。
當望見領頭的將領是呂布之時,韓悝幾乎當場暈死過去。
畢竟在呂布死的時候,他還特意前去看過其屍首。
“給他一匹馬。”呂布不冷不熱的說了一聲。
聽聞此話,韓悝也斷定了呂布沒死。
於是,先前的那股子傲慢勁兒又上來了,頤指氣使的說着:“呂布,我現在命令你,帶着你手下的這幫將士,安安全全的送本監軍返還洛陽。”
呂布餘光瞥了韓悝一眼,徑直抽出魏木生腰間戰刀。
寒光一閃,韓悝還未反應過來,便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將刀重新插回魏木生的腰間,呂布連屍身都懶得去看,交代了一聲:“木生,回去記得寫封奏報,就說監軍御史英勇陣亡,爲國捐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