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牛佘野上方天空響起一聲悶雷,寬達二十里的原野上,漢、鮮雙方兵鋒相觸,遍地開花。
負責兩翼突擊的徐榮和魏木生還沒能將鮮卑人攔腰截斷,就撞上了左右殺出的昆熊、夷戊二將,而正面交鋒的方悅也幾乎在同一時刻,迎上了中路的褐渠。
雙方戰鬥一觸即響。
僅剩陷陣營坐陣帥旗的高順掃視起戰場,堅毅面龐上流露出些許凝重,不怒自威。
眼下的局勢勉強能稱得上平衡,尚未呈現出敗退之跡。
但越往後拖,對漢軍就越爲不利。
漢軍已經傾巢而出,而步度根身邊至少還留有五萬兵馬。
鮮卑人折損個萬把餘人,傷不了筋骨;漢軍若是崩了一處,則處處崩陷。
“稟主帥,後方發現一支人數約莫三千的鮮卑騎兵,像是奔着我們這裡而來。”有士卒來報。
高順聽聞這個消息,幾乎沒有任何訝異之色。
從派出方悅那一刻起,高順就猜到了會有這樣的結果,他也早做好了準備,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陷陣營!”
高順從戰車下來,拔起帥旗,聲音雄渾。
“戰!戰!戰!”八百陷陣死士挺直身軀,眼中戰意暴增,以長槍敲擊起手中盾牌,齊聲高喝。
寒風凜冽,吹拂過面頰,似刀剔骨。
馬背上逆風而行的槐夷仁勝尤能感受到這點,但此刻的他卻渾然不覺,甚至還翹起了嘴角,眉眼間都是笑意,顯然心裡是高興舒坦,樂開了花兒。
十八名將軍都來爭奪此次任務,最後卻是他被步度根委以重任。
相比其他人在戰場上賣命的廝殺奮戰,他的這個任務不知道簡單到哪裡去了,騎兵打步卒,人數還是漢軍的三倍。
本來他說一千騎足矣,但爲了快速解決,步度根還是撥給了他三千軍騎。
飄揚的漢軍帥旗就在眼前,槐夷仁勝再度提快了坐下戰馬速度,好不容易搶到這個機會,他怎麼都要奪個頭彩,顯一顯本將軍的威名。
他心中甚至已經想好,在斬下漢軍帥旗之後,該如何向步度根講述自己的輝煌戰果。
百步之外,槐夷仁勝下令進行騎射,並且猖獗大笑着:“看本將軍一波騎射,定叫爾等死傷過半。”
隨着鮮卑人的引弓搭箭,陷陣營這邊早已是默契十足。前排士卒半蹲身軀,手中盾牌往地上用力一砸,身後將士接連上前,將手裡盾牌嵌在底層盾牌之上,環成一圈,形成以高順爲中心的鋼鐵壁壘。
飛來的箭矢撞擊在盾牌上,叮叮乓乓的響個不停。
幾波連射下來,上萬支箭射了出去,卻連一個漢人都沒傷着。
槐夷仁勝怒氣交加,覺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索性將手中牛角弓一扔,抽出馬背上的彎刀,大聲吼道:“兒郎們,隨本將沖垮這幫漢軍的防禦!”
殺~~~
後方的騎卒紛紛效仿,收起弓和箭,抽出彎刀,喊殺震天。
箭矢一停,高順毫不猶豫的下令:“變陣,鱗!”
原先呈圓柱型的戰陣瞬間從後方裂開,兩旁士卒收起手中盾牌,快步跑向前方,然後將盾牌左右依次補上,列成一排長長的盾牆。
疾衝而來的槐夷仁勝見狀,嗤笑一聲:“螻蟻之力,還妄想阻江河之海,簡直可笑!”
快馬加鞭一路衝至陷陣營前,正當準備撞開這面盾牆衝進去大殺特殺的時候,前方盾牌契合的方形縫口,刺出了一排排多達數百道的耀眼寒芒。
馬是靈性類動物,遇到危險時,會在第一時間選擇規避傷害。
前衝的戰馬明顯受到不小的驚嚇,陡然一個急停,站立起後腿,前面雙蹄在空中虛踏連連。
得虧槐夷仁勝攥緊住手裡繮繩,纔沒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給弄摔下馬背。
前方主將的戰馬一停,後面衝鋒的騎卒也就跟着停了下來。
“戰陣,方!”手握帥旗的高順眼中光芒一閃,抓住這個契機,果斷下令。
一衆勒住馬頭的鮮卑騎卒還未反應過來,就看見前方那堅如厚冰的一排盾牌,猛然炸裂開來。
殺!
怒吼着的陷陣營大步前衝,以八人爲一組,合成小型四面方陣,可攻可守。
區區幾百漢卒,不趁機逃走,居然還敢發起反擊,當真是不知死活!
槐夷仁勝面色陰沉,帶着身後三千騎,二話不說直接殺入陣中。
騎卒最大的優勢在於速度和衝鋒所帶來的慣性力量,而此刻鮮卑人的三千騎顯然已經喪失了這兩大優勢。
若是對付普通士卒還好,但在他們面前的,明顯不是一般漢卒。
槐夷仁勝俯身縱刀砍在一名士卒的肩頭,只聽得‘鐺’的一聲,那士卒毫髮未損不說,反手就是一槍直刺他的心窩。
槐夷仁勝驚愕了一瞬,好在他反應夠快,側身躲過了那足以致命的一槍。
接連砍了好幾名士卒,都是同樣的結果。
“見鬼!”
這名鮮卑騎將粗魯的低罵起來,擋在他前面的這些重裝甲士,不僅手持硬盾,容易砍到的地方也幾乎都覆上了堅固的鐵甲,一刀下去,根本連防禦都攻破不了。
而他們手中的長槍,在同短刀對拼時本就佔據着優勢,這一來二往,馬背上的許多騎卒都被捅了個通透,墜馬致死。
這樣打下去,吃虧的只能是自己。
槐夷仁勝心裡明白,但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惡氣。當他望見漢軍主帥的身旁僅有七八名甲士護衛時,他知道,機會來了。
身後的三千騎卒被陷陣營分割蠶食,槐夷仁勝也不去管,他握緊了手中彎刀,成敗皆在此一舉。
爲避免打草驚蛇,他甚至連周圍的士卒都沒知應一聲,獨自撥馬尋了個空角,往漢軍帥旗下直奔衝去。
興許是壓抑許久的緣故,高順並未讓身邊的幾名悍卒上前阻攔。
他將手中帥旗遞給一名魁梧壯漢,緩緩從戰車內抽出了那杆形狀怪異的長槍,名曰‘鉤鐮’。
高順立在雪地,手中向後斜拖的鉤鐮槍尖恰好點在雪面。
迎面衝來的槐夷仁勝手中刀鋒直砍而下,口中暴喝:“給我死!”
高順不避不躲,手中鉤鐮槍遞出,甚至連臉上的冷漠神情都從未有過絲毫變化。
賭命?
槐夷仁勝臉色一沉,身形微側,高順那一槍刺空,而他手裡的彎刀卻在高順的身上留下了一道猩紅的血口。
僅僅一個交鋒,槐夷仁勝就已判斷出高順的實力在他之下,不由嗤笑一聲:“就這點本事還敢同我相鬥?”
原本刺空的槍尖一旋,下方內曲的鉤尖抵住脖子,‘噗’的一聲,整顆腦袋高高飛向了半空。
醜惡的頭顱如同皮球滾落在地,槐夷仁勝瞪大着眼珠,缺了頭顱的屍身噴涌着血水,被胯下戰馬往前帶了許久,才墜下馬背。
“將軍,你受傷了!”身後的幾名士卒趕緊上前,心中對高順的敬畏程度再次攀升。槐夷仁勝砍在高順身上的那一刀,他們看着都疼,可高順愣是沒有哼上半聲。
簡單的做了個止血包紮,高順望向步度根所在的位置,已經有了決定:“主公常說,來而不往非禮也。收拾掉這三千騎,我們便去會一會那鮮卑大王,用手中的槍、盾告訴他,什麼叫做陷陣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