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佘野一役,最終以漢軍的獲勝而落下帷幕。
這場戰役的結束,同時也標誌着歷時三個多月的漢鮮之戰,劃上了圓滿句號。
自雙方交戰以來的十餘年裡,大戰常有小戰不斷,但漢軍從未有過今天這般的輝煌戰績。鮮卑最高統帥被殺,智囊扶圖禾身亡,手下將領折損大半,士卒更是死傷無數。
這一消息傳至雁門關內,不僅僅是老將軍張仲,整個幷州的百姓都徹底沸騰歡呼了起來。
此時西安陽外的駐軍大營,呂布正和一干將軍們商量着戰後的相關事宜。
帳內諸將都未披甲,連呂布的甲冑都擱在了一旁。
牛佘野之戰,呂布耗損過度,現在是一點兒力氣都提不起來,估計沒個四五月的功夫,很難恢復如初。
餘下的將軍們也沒能好到哪去,身上各處都纏有繃帶巾條,膚色淤青半紫。他們在戰場上所經歷的,僅憑一言兩語,根本描述不出其中的慘烈。
現如今還能坐在這營帳裡面開口說話,就已經是天大幸運,老天庇佑。
“將軍,鮮卑又派使者來了。”戲策掀開營帳,他同曹性一樣,是絲毫未損的極少數人之一。
呂布略一沉吟,便開口說道:“讓他進來。”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這是自古就傳下來的規矩。
所以儘管雙方交惡多年,也從未有過斬殺使臣的案例。
得到呂布的允許後,鮮卑的使臣從帳外走進,是個略顯矮胖的中年人,穿着厚厚的裘襖,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似是尤爲懼怕坐於主位的這個青年。
“呂將軍,和連單于託我向您問安。”鮮卑使臣手掌按在胸口,身子弓成了九十度角。
呂布將頭斜忖於左手,饒有興趣的看着下方來人,笑容十足:“須於氐,幾天不見,你似乎又胖了不少。”
躬着身子的須於氐聞言心裡一顫,這已不是他頭一回來這裡了。
他不敢擡頭對視那個青年漢將的目光,只能將腦袋壓得更低:“呂將軍玩笑了,卑使再度來此,是想同將軍協商,有關戰俘的事情。”
那天身處戰場之中的鮮卑士卒,在得知王旗被斬,步度根又被割下腦袋的情況下,瞬間分崩離析,鬥志全無。
在漢軍的怒喝包圍下,逃脫不出的五萬鮮卑士卒放下了兵器,選擇投降。
也就是在牛佘野會戰結束後的第三天,須於氐奉命來到這裡。
那是他第一次面見呂布,當時須於氐昂着腦袋,眼睛都長到了頭頂。即使見了呂布也不行禮,裝腔拿勢,一副趾高氣揚的神采模樣。
等到須於氐擺足了威風,呂布才叫來門口的陳衛,直接將其拖出去暴打了一頓。
後來,鼻青臉腫的須於氐重回營帳,再見呂布時,就跟耗子見了貓,滿臉懼色,一個勁兒的往後縮。
“哦,這麼說,我上次說的事情,有答覆了?”呂布坐起身子,笑容愈發的和善起來。
帳內的方悅等人憋着笑,只管看着這齣好戲。
須於氐臉色抽搐,如果不是眼下勢單力薄,他真想上前就給呂布兩個大耳刮子。
上一次來的時候,須於氐表示願意用四千頭牛羊,和二十箱珠寶,來換回這些被扣押的鮮卑俘虜。
呂布當時也開出了條件,說可以不用一錢一物就放還這五萬俘虜,不過前提是要鮮卑單于稱臣,將轄境納入大漢版圖,王庭改作郡縣,還要送兒子‘做客’幷州。
面對這種過分無理的要求,鮮卑人自然不會答應,但那五萬將士又不能不救,於是就有了須於氐第二次出使。
“呂將軍,您上次說的實在太過強人所難,”須於氐心中咒罵,臉上卻是賠笑連連,開出了這次所帶的籌碼:“我們願以萬頭牲畜來換回所俘虜的將士,不僅如此,單于還將單獨贈送將軍您珠玉百箱,貌美胡女兩百,以供將軍消遣玩樂。”
這回鮮卑人的確下了血本,呂布的面龐上浮現出思慮之色,似乎頗爲心動。
“只要將軍您肯點頭,回去我立馬就讓人將東西送至將軍面前。”須於氐見呂布沒有直接拒絕,暗道有戲,趕緊又補上了一句。
呂布沉吟片刻,隨即擺了擺手,“須於氐,你暫且下去休息,待本將軍想通徹了,明天自會給你答覆。”
說罷,呂布讓人將須於氐帶出營帳,找個營篷給他歇着。
帳內諸將一見呂布這態度,完全不對勁啊,難不成他真給鮮卑人收買了?
“呂將軍,末將想要提醒你……”帳內的一名將軍出列,語氣頗爲不善。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呂布給出言打斷了,“諸位將軍,你們也都去歇着吧,我想靜會兒。”
然而呂布越是這樣說,帳內的將軍們就越是沒底。
“我呂布是漢人,但不是漢賊。”
有了這句話,諸將才放下心來,紛紛抱拳告辭。
諸將走後,偌大的營帳裡就只剩下呂布和戲策兩人。
招呼戲策坐下後,呂布手肘壓着桌面,問向戲策:“先生,你以爲此事該當如何?”
戲策稍稍愣了一下,他見呂布的眼眸裡帶有玩味,便故意反其道而答之:“將軍,若是得了那兩百胡女,可莫要忘了分我一兩個纔是。”
“先生是要我收下鮮卑人的重禮?”呂布眉頭一蹙,顯然是不滿意戲策的這個回覆。
戲策笑而不答。
“先生,不如我們來寫一寫,看我明天會如何處置那些俘虜。”
呂布從桌上的竹簡裡抽出兩根細長的簡條,將其中一支和筆,遞給了戲策。
兩人同時提筆,刷刷寫了起來。
只用了眨眼功夫,兩人又齊齊收筆。
呂布主動起身,走到戲策面前,將手中的簡條同戲策的一比,短暫的震驚後,躬身一揖:“先生之才,布此生,難及矣。”
擺在桌上的兩支簡條,皆只有一字。
次日的上午,天色陰霾,刮來的寒風,依舊刺骨。
一支人數龐大的隊伍,正從駐軍營地開拔,往西安陽的西北方向行進。
呂布等十幾員漢軍將領騎着駿馬走在前頭,身後的漢軍士卒大多也都配有馬匹。
但凡會騎馬的,皆是人手一匹。
此番戰役,除了繳獲的武器之外,就屬戰馬最多。
鮮卑的戰俘們手中綁着麻繩,每十五人連成一串,垂頭無力的挪着步子,在兩旁漢軍的驅趕下,緩緩往前走着。
須於氐也跟在這支隊伍裡面,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跑去問了呂布。
可呂布也沒明說,只是告訴他,到了就會知曉。
這讓須於氐心裡十分沒底,於是他摸出兩個金餅,悄悄遞給了身旁那個看起來應該很好說話的騎將。
“我們這是去哪兒?”須於氐問。
胡車兒的確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尤其是在看到兩個金餅之後,他拍着須於氐的肩膀,露出兩排黃牙:“送你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