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戰場,拖動屍體掩埋的士卒們意外發現,仍有近百名將士,一息尚存。羌人走得急,沒有挨個戮屍檢查,才使得他們從刀口下,逃過一劫。
呂布得知還存有活口,沒有任何猶豫,當即帶着這些重傷士卒回城治療。至於這裡,就暫且交由馮御代爲處理。
返回的途中,呂布撞見了蓋勳所率趕來的兩萬大軍。
在得知呂布去晚了一步後,蓋勳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卻也沒多說什麼。下令調轉方向,一同跟呂布折返郡城。
糧草丟失的事情,誰也沒有再提,這件事就像一塊沉重的巨石,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間,令他們喘息都變得極爲艱難。
直至兩天過後,帶回城內的傷兵們陸續轉醒,還有那位負責押運糧草的都尉,也脫離了危險,睜眼醒來。
都尉姓傅,單名燮(xie),字南容,北地靈州人。
去年,黃巾之亂爆發,朝廷徵召各地有領兵作戰才能的人至洛陽報道。傅燮入京,拜護軍司馬,隨左中郎將皇甫嵩出征。
在出徵之前,傅燮上書給天子劉宏,於奏摺中對黃巾之亂的根源做了論述,並認爲天子身邊寵信的宦官也是禍亂之源。結果奏章未入天子之手,倒讓中常侍趙忠先行看到,這位身份僅次於張讓的大常侍將這封奏摺強壓下去,心中對傅燮的痛恨,可想而知。
但那時的傅燮已經跟着皇甫嵩出京南下,進行叛亂鎮壓,趙忠也就暫且將這件事情擱置一旁。
後來,皇甫嵩率軍與黃巾在兗州東郡倉亭交戰,大破黃巾軍,斬首七千餘級。傅燮所部更是生擒了渠帥卜巳、張伯、樑仲寧三人,位居首功。
平叛結束之後,應按功封賞。趙忠見傅燮功勞甚大,加上之前的記恨,於是便從中作梗,惡意誣陷,好在天子對傅燮有幾分印象,也未作過多追究,將其任命爲安定都尉,遠離京都。
再往後,就是皇甫嵩據守長安,以平羌人之亂。作爲安定都尉的傅燮積極響應,加入皇甫嵩的麾下,可好景不長,沒過多久皇甫嵩就因討賊不力,而被召回洛陽。
得知傅燮醒來,郡守府內的蓋勳當即放下手頭事務,前來關心慰問。
呂布也跟着而來,他曾在南下討伐蛾賊之時,與傅燮共同效力於皇甫嵩麾下,兩人也算是頗爲相識。
走進傷兵營中,傅燮躺在榻上,腹部和手臂上纏有好幾圈密實的布帶。見到蓋勳到來,傅燮忍着傷痛坐起身子,想要下榻行禮。
蓋勳見狀,趕忙往前兩歩,扶住傅燮的病軀,好言寬撫着:“傅都尉,你可莫要亂動,萬一觸發傷口崩裂,那老夫可就難辭其咎了。”
聽得蓋勳這般說着,傅燮點頭應下,重新躺回榻上。
“南容兄,許久不見,還記得呂某否?”蓋勳的身後站出一人,溫和的臉龐上夾雜着些許笑意。
如此挺拔的身軀,外加那獨特磁性的嗓音,傅燮不必細瞧就已然認出了這位青年飛將。對於呂布這種武藝登巔級別的強者,大多習武之人都有着股發自心底的敬畏與尊崇,傅燮也不例外。
他年少時雖在洛陽求學多年,但骨子裡仍舊有着上陣殺敵的熱血。望向呂布,傅燮雙目流光溢彩,由衷讚歎道:“呂將軍在戰場上的驍勇英姿,縱使傅某僅見過一次,卻足以令某一生難忘。”
簡短寒暄過後,蓋勳重回正題,問起糧草被劫的經過。
砰!
沙包大的拳頭狠狠砸在牀榻,傅燮的臉色憤恨,略顯猙獰的咬牙切齒。
那日他們走至蟠冢山處,由於山路較爲陡峻,崎嶇難行,再加走上半日,士卒俱是疲乏。傅燮下令暫作歇息,結果就在這休息的片刻,突然從四周殺出上萬叛軍,直接將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叛軍的意圖明顯,擺明就是想要截糧斷道。
而傅燮性情耿直,更不是軟蝦蛋,當即就招呼起手下士卒,跟叛軍血戰到底。
在敵衆我寡的實力對比之下,傅燮讓人突圍出去報信,畢竟蟠冢山離漢陽郡城的距離,已經不遠。
可惜緊趕慢趕,援軍還是去遲了一步。
傅燮想不明白,叛軍怎麼會知曉押運糧草的時間以及路線。他一路上小心謹慎,幾乎全程都有派斥候探路,結果卻還是被叛軍打了個措手不及。
糧草輜重事關軍事機密,知道此行路線的,僅僅只有蓋勳張溫以及總糧草官孫堅三人知道。如果真出了奸細,那最大的嫌疑,就該在孫堅身上。
然則這也只是暫時的猜測,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蓋勳也不會斷然去誣陷孫堅就是那潛藏於軍中的內間。
臨走之際,蓋勳好言安慰傅燮一番,示意他不必太過自責。這件事本就不是他的責任,能夠面臨強敵不退半分,敢拼死作戰,他已然盡到了軍人應盡的職責。
數日之後,駐守陳倉的張溫差人來信。信簡中提到,不止運往漢陽這一路的糧草被劫,其他兩路也沒能逃脫厄運,叛軍對他們的動向,簡直了如指掌。
此事傳至洛陽,朝野上下極爲震動。天子在下發的昭旨中不僅嚴厲斥責了張溫的無能,更是讓他要在年底之前,解決掉這股叛軍,否則就等着辭官回鄉種田。
看着手裡的昭旨,張溫一個腦袋兩大個。要重籌如此多的糧草,起碼得要兩三月的功夫,而如今漢陽城內的糧草僅供半月可食。
如果先讓軍隊回來,再進涼州討伐,又不知得拖到哪年哪月。陛下只給他半年時間,張溫只能孤注一擲。
他讓蓋勳穩住漢陽,自己則會以最快的速度,籌措軍糧運往。
蓋勳看完信簡,在郡守的座位上重重嘆了口氣。
朝廷要他們半年之內解決叛軍,這事說得輕巧,可哪有那麼容易。照他的估計,沒個兩三年,根本鎮壓不下這場叛亂。
理是這麼個理,可話說回來,誰又敢跟天子討價還價?
劉宏急功近利,安排下去的事情,你搞的定就是功勞一件,搞不定我就換人。堂堂整個大漢王朝,難道還找不出一個平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