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身軀漸漸清晰起來,陽光耀眼傾灑而下,落在那身獸面吞頭連環鎧上,本該光明的身影,反倒愈發陰暗嗜血。
座下火龍駒渾體通赤,並無半根雜毛,柔順的鬃毛飄揚似火。在它的脖間,繫着兩個小巧鈴鐺,每走一步,便會發出叮鈴~叮鈴~的脆耳聲響。
掌中畫戟倒提,月牙刃的戟鋒上折射出天上的刺眼白芒,胯下神駒朝着前方的千軍萬馬,緩緩而行。
他出了城門,走過吊橋,在陽光盎然的照耀之下,微微擡頭,顯出了真實面貌。
貪狼眉、惡蛟目,高挺的鼻樑,虓虎的戾相!
頭頂束髮紫金冠,腰繫勒甲玲瓏獅蠻帶,身披赤錦百花袍,分明的線條將他的臉龐輪廓勾畫得神俊無比,不似文人的儒雅,亦不似武將的粗放。
在他眼眸深處,藏着睥睨天下的霸道,以及滾滾無盡的滔天戰意。
夢迴輾轉,終於又回到了這裡!
反觀各路諸侯,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真當看清那道身影的面龐時,心中還是沒來由的‘咯噔’一下,抑制不住忐忑的怦怦直跳。
虎牢關前,只有一人一馬。
他立在那裡,沐浴着陽光,如同一座衝插雲霄的凌峰,高而險,無法逾越,壓迫着人的心境,令人望而生畏。
虎牢關上,歷來以兇狠殘暴著稱的董太師扶着牆垛,望着下方怔怔出神,飄揚的思緒將他帶回了很久很久以前。數十萬諸侯聯軍在他眼中,化爲十萬羌兵,而那道佇立關前的背影,可不就是年輕時候的自己麼?
意氣風發,無懼天下。
只是,不知從何時起,吾已斑白了頭髮,臃腫了身軀,再也不能……臨陣殺敵,馳騁天下。
念及此處,董太師的心裡涌出一股酸澀,合上眼眶,一滴濁淚滾過臉頰,語氣悲嘆而哀長:“自古名將——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
僅此一句,便道盡了習武之人一生的坎坷心酸。
呂布在陣前勒馬,面容冷漠,畫戟遙指聯軍方向,其挑釁之意,已是不言而喻。
聯軍之中,忌憚呂布的人有很多,但想要摩拳擦掌幹掉呂布的,亦是不在少數。
只要能幹掉呂布,他們的名字,必將傳遍天下!
“父親,怎麼大家看起來,好像都很怕這個持戟的將軍?”破虜將軍孫堅的身旁,一名脣紅齒白的少年郎很是好奇。
“因爲他啊,太強了。”
孫堅悠悠嘆了口氣,早在討伐黃巾賊時,他就已經目睹過呂布的實力,萬軍之中取賊將首級,如同飲水,易如反掌。
“難道比父親還要厲害嗎?”
儘管不願在兒子面前承認,但孫堅還是點了點頭。他告訴兒子,這個人叫呂布,可能是迄今爲止,唯一配得上‘天下第一’的人。
少年將目光從父親身上挪開,望向那個隻身立於前方的男人,雙眸裡透着較勁的神采:“我將來,一定要打敗他!”
“奉先,可還記得當年洛陽酒肆,你我推杯換盞,同飲時的場景?”盟主袁紹發話了,他現在身爲數十萬大軍的指揮者,自然是意氣風發:“我現在喚你一聲‘奉先’,是希望你能改過自新,不要再執迷不悟,爲虎作倀。你若肯倒戈相向,棄暗投明,吾定於聖駕之前,保你一條性命。”
能夠把呂布爭取過來最好,就算不能爭取,也起碼可以給自己漲漲名聲。
呂布充耳不聞,望向袁紹譏諷冷笑:“呵,堂堂諸侯盟主,難道只會學長舌婦人,嚼咬舌根麼?”
這個節骨眼兒上,可不能令董卓生疑。
袁紹聽得呂布將自己比作長舌婦人,臉色陰沉下去,高聲呼道:“誰願出戰,替本盟主斬去此董賊爪牙!”
河內郡守王匡背後,有名中年將領正欲動身,卻被人拉住了手腕。
回頭看去,拉他的人,竟是方家的小子,方悅。
“你拉我作甚!”中年將領沒好氣的問着。
“你去只能是送死。”
方悅的臉色凝重,他之前和呂布還有黃忠交過幾次手,兩人的實力皆是深不見底,尤以呂布更甚。眼前之人雖然稍強於己,但要憑這點本事就去叫板呂布,基本上就是一個死字。
立功心切的中年將領自是聽不進去,反倒還奚落起了方悅:“笑話,你自己膽怯,就別眼紅我的斬將功勞。”
說罷,他正欲催馬動身,卻聽得從右側傳來一聲大吼:“呂布小兒,休得猖狂,看某來取你性命。”
上黨郡守張楊麾下,一名騎將挺槍而出,直取呂布。
張楊見此情形,氣得是火冒三丈,恨不得當場打斷穆順的兩條腿腳。昨夜千叮嚀萬囑咐,說了又說,不要跟呂布正面交鋒,不要跟呂布正面交鋒。
這些傢伙,怎麼就聽不進去!
“你看,機會被別人搶了吧!”中年將領眼巴巴的看着衝出的那道背影,心中滿是怨念,怪方悅讓自己錯失了立功的機會。
戰場之上,穆順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之下,拍馬狂衝,手中長槍上下翻飛,渾似街頭雜耍一般。
雜耍麼,自然是虛有其表。
破綻太多,呂布都懶得動了,在穆順衝至面前的瞬間,提戟一刺,然後收戟,重新插回地面。
穆順墜下馬背,胯下的戰馬卻藉着慣性,依舊往前奔了許遠。
衆人還未看清動作,穆順就已經橫屍沙場。
董卓在城樓上短暫愣了一下,繼而哈哈大笑,而聯軍那邊的袁紹則是面冷如霜,陰沉似水。
好在穆順陣亡之後,又有人立馬殺出。
“東武徐牧,特來取汝首級!”
撲通!
“樂陵魏常嶺,請賜教!”
撲通!
“某乃西平昌……”
撲通!
撲通!
撲通!
一具具的屍體橫七豎八,雜列在赤菟的馬蹄周圍。
至始至終,赤菟都沒有挪動一步。只有風吹之後,脖間的鈴鐺聲,清脆依舊。
萬勝!萬勝!萬勝!
虎牢關上,守關士卒們神情狂熱的齊聲大吼,士氣高漲,看向呂布的高大背影,已然是宛如戰神。
聯軍這邊,折了這麼多將領,士氣自然是一降再降。
曉得了呂布的厲害,將軍們再想上場,也得先掂掂自個兒的實力再說。
遲遲等不到對手,呂布拍着赤菟往前又走上幾步,目光從最左掃視到了最右,又從最右掃回到最左。
他將畫戟插在地面,索性抄起了雙手,勾起嘴角:“幾十萬人,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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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我能視汝等如草芥。
今生,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