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說得擲地有聲,劉協心中不免信了幾分,但爲確保萬無一失,他還是差人去將董白請來了宮中。
已經該姓爲呂的小姑娘邁過宮廷門檻,走進了森嚴宮殿,面向天子施禮下跪道:“臣女呂白,拜見陛下。”
一舉一動,盡顯大家小姐風範。
“平身。”
劉協擡了擡手,審視了呂白小會兒,便將目光挪了開來。在他的印象中,隱約是見過董白一兩次的,可那丁點影像實在太過模糊,已經辨別不清了。
“白兒,你轉過身來,面向衆位大人。”站在靠前位置的呂布出列,同義女說着。
呂白便轉過身來,站在文武百官的通道中間。
“諸位公卿,請你們好生看看,此女究竟是不是董卓的孫女。如果是,呂某願意領罪受罰,如果不是,也請大家還呂某一個公道。”
呂布說得很是自信,彷彿眼前的女孩確確實實就是他的女兒一般。
說完,呂布還掃了一圈殿中官員,也許這些人中依附於他的官員不多。但要說敢公然出來站在他對立面的人,絕對不過一手之數。
只要能有過半官員認可呂白的身份,他便能高枕無憂。
殿中朝臣將目光投向了呂白,昨天去呂府赴過宴的官員,心中有數,亮得跟明鏡兒似的。一些沒去的官員,則在看到呂白的第一眼後,心中震驚無比,這小女娃可不就是董卓的孫女嗎!
然則誰也沒有吱聲,靜觀其變。
九卿之一的丁宮率先出列,躬身向天子奏道:“回稟陛下,臣看得清楚,此女並非董白。前兩年,臣與董卓走得較近,見過其孫女不下百次,所以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陛下,臣也認清,此女並非董卓餘孽。”又一人從臣列中走出。
“溫侯就是膽子再大,也絕不可能作此人神共憤之事!”
“沒錯,臣願以身家性命替溫侯擔保。”
“臣也願意替溫侯擔保!”
“臣附議。”
“臣附議。”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出聲附和。
呂布對此面色不變,彷彿理所應當一般,心中卻是有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
“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大鴻臚卿周瓚語氣略有憤然,正當他準備出列辯駁之際,有人拉住了他的手腕。
周瓚回頭看去,是當朝三公之一的司徒王允,後者的臉上很是鄭重,幅度很小的微微搖頭,將他給拉了回來。
望見這邊的小動作,呂布問道:“怎麼,王司徒對此有不同看法?”
此話一出,所有人便將目光投向了王允。
呂布點了名,王允只好走出兩步,佝僂着身子似是垂暮老人,面帶和善笑意:“初見時,老朽恍然間的確以爲這是董卓的孫女。然則仔細看了看,還是相去甚遠,不過是有幾分相似罷了,非是董白本人。”
шшш ¸тtkan ¸c ○ 王允平日裡待人寬和,對誰都樂呵呵的,看起來就像是人畜無害的老好人一個。在朝中上下,人緣匪淺。
然則呂布極其清楚,這老傢伙比誰都雞賊,看着和善,實則心機陰沉。
背後下絆子、使陰招的事情,王允沒有少幹,不過忠於漢室,倒是真的。即便在李傕郭汜攻破長安的生死存亡之際,他也是向天子行了最後的君臣大禮,才走下城樓,慷慨赴死。
不得不說,除了城府較深,執着權力以外,王允絕對算得上是漢王朝的死忠。
所以那一夜,呂布也沒有要他性命。
王允的這番話,差不多是給這件事情做了蓋棺定論。
“楊太尉,你認爲呢?”劉協問向三公之一的另外一位。
楊彪聽得天子垂詢,恭敬出列道:“陛下,臣對董白的印象不深,難以辨別真假。不過既然諸位臣卿皆言此女並非董白,想來也不會有錯。”
楊彪選擇了明哲保身,楊家在關中勢力極大,然則如今的關中,呂布已經漸漸站穩了腳跟。他既不想成爲一丘之貉,也不想讓楊家成爲衆矢之的,所以才用百官的意見來搪塞天子。
不管是真是假,皆是與他無關。
“既然太尉也這般說了,想來此事……”
候在殿外的李敖聽得天子總結陳辭,心中叫糟,當場腦子一熱,衝進了殿內,大聲呼道:“陛下,這些官員同呂布沆瀣一氣,狼狽爲奸,不可信啊!”
百官視之,見是李敖,皆是面生怒容。
朝政大殿,哪輪得到一個小小右郎中又蹦又跳,大放厥詞。
“陛下面前,竟敢如此放肆。來啊,給我將此人拿下,拖出去,杖斃!”負責朝殿秩序的光祿勳大聲厲叱,守在宮殿外邊的虎賁中郎將魏長林立馬帶着虎賁將士大步而入,不由分說的將李敖架起,準備拖出去處刑。
衝撞天子百官,死不足惜。
馬日磾面有不忍,準備向天子求情。
呂布卻先擡起了右手,架着李敖的虎賁將士見狀,腳步爲之一頓。
呂布走至李敖面前,笑問起來:“你說朝中諸位重臣之言不可信,好,那你不妨問問你的恩師。”
說着,呂布回頭看向那位當朝太傅,臉上笑容不變:“馬太傅,請問站在殿內的這位少女,可是董卓孫女?”
聽得這話,老太傅的心神如遭重擊。
他看了看呂布,又看了看自己的學生,心中頹然的嘆了口氣,自己的這名學生,枉有一身學識,卻不知進退。
如今,也只能棄之了,
馬日磾望向投來求助目光的李敖,徐徐嘆道:“我早就同你說過,是你認錯人了。”
“恩師,你……”
李敖怔楞在了那裡,如似失了魂魄,眼中的最後一抹希望,黯然泯滅。
之後,呂布不着痕跡的給了丁宮一個眼神,後者會意,出列向天子諫言:“陛下,臣以爲此事絕非尋常,李敖背後必有主使之人。否則他一個小小的右郎中,哪來這麼大的膽量,敢來構陷溫侯!請陛下將李敖交由廷尉府審辦,查明真相。”
劉協覺得丁宮說的在理,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讓人將李敖帶下去候審。
“我沒認錯,她就是董白!她就是董白!陛下,您信我一次,信我一次啊!”李敖奮力的瘋狂大叫起來,他清楚的知道,一旦進了廷尉府,就算不死,至少也得脫層皮。
然則,沒有人願意聽他說話。
虎賁將士將李敖強行拖出殿外,呼喊的聲音漸漸消散下去。
弄出這麼大一場烏龍鬧劇,劉協心中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向呂布致歉:“朕誤聽小人之言,差點錯怪了呂卿,還請呂卿不要放在心上。”
“陛下言重,即便臣受些委屈,也算不得什麼。”
不經意間,呂布直起了身子,微微擡頭,目光和天子四目相交。
端坐帝位的劉協忽地怔了一下,那道投來的目光並無惡意,可不知怎地,令他很不舒服,卻也說不上來。
就好像在這一瞬,下方的那個男人,變得格外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