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四年,關中大旱,成羣的飛蝗遮天蔽日,將百姓們的田間作物侵蝕而空。
無數百姓爲之嚎啕,垂淚者比比皆是。
在這人不如狗的世道,沒了糧食,可怎麼活啊!
危急時刻,關中世家們非但不出手救濟,反而趁此機會,以極其低廉的價格兼併百姓土地,致使數十萬百姓流離落難。
期間,大量難民涌向長安,不少人佔據山頭落草爲寇,劫掠四鄰。
一時間,關中動盪。
流難途中,有人站立於高石,朝着疲憊的百姓大聲宣喊。
“我輩遭難,皆因上天動怒,究其緣由,乃有奸佞亂國!當年,十常侍作亂,亦是連年大旱,致使田野顆粒無收,後有大賢良師施符救人,揭竿而起。”
“如今,賊臣呂布好大喜功,欺虐幼君,老天降下神罰,令飛蝗爲神使,向我們施加懲處,一切皆爲呂布之過也!”
隨着此人的憤慨陳詞,越來越多的難民圍攏過來。
期間,有人在人羣中故意附和,拉起了仇恨:“沒錯,憑什麼呂布犯下的過錯,要我們來接受懲罰?”
“我們在這裡啃着樹皮,人家說不定還吃着山珍海味,哪有心思管我們死活。”
“左右都是死,不如索性反了!”
“反了!”
“反了!”
百姓們羣情激憤。
類似於此處的場景,關中各地皆在不斷上演。
“哈哈哈……”
獲悉此事,長安城內的某處宅院裡傳出得意大笑,不枉這麼久的精心策劃。
長安城,未央宮。
劉協在皇帝的位置上伸手打着呵欠,自從太傅馬日磾被調往西涼,換了丁宮爲新太傅後,劉協的日子可謂是滋潤無比。
不用看書、也不用去背誦那些難嚼的古籍,每天只管帶着小宦官們鬥雞遛狗,隨心所欲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算是好好享受了一回童年應有的樂趣。
今天清早天還沒亮,太傅丁宮便來宮中請安,說是該去早朝議事了。
劉協極不情願的從牀榻起身,睡眼朦朧,往日他都要日上三竿纔會起來。
突然這麼早就起牀,他還真有些不太習慣,掐指算算,不覺間,他已是大半月都沒有上過早朝了。
嗯,是該去見見百官大臣了。
否則,朕豈非成了昏君?
念及此處,劉協意識霎時清醒了不少。他命宮女爲自己穿好帝服,又用溫水洗了臉,然後走出殿外,坐上御攆,往未央宮而去。
“陛下,關中大旱,百姓們顆粒無收,不少人變賣土地房產之後,仍是難熬災荒,難民無數,請陛下定奪。”
見天子在座位上打起瞌睡,新上任的司空劉普出列,壓下手中笏板,語氣恭敬。
按照輩分,他還是劉協的叔父輩。
之前劉普基本上都是擔任的外地郡守,直至去年年底才被調回長安。
今年關中大旱,原來的司空遭到罷免,劉普就好巧不巧的被頂上了三公位置。
正所謂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三公其實也不是那麼好當。
三公之中,太尉負責‘天’,司空負責‘地’,司徒負責‘人’。
基本上一有天災,諸如地震、洪澇、蝗災等等,負責‘地’的司空就難逃罷官厄運。
“這麼多災民,卿等可有良策?”劉協打了個呵欠,漫不經心的詢問起下方百官。
朝中大事他從來都怎麼過問,近些時日又忙着偷閒玩耍去了,那些呈上來的治荒之策,他壓根兒就沒碰過,更別談有什麼建設性的想法了。
“回稟陛下,三年豐,三年欠,六年一小災,十二年一大災,天象在堯舜時就是這樣。在豐年存糧備荒,在荒年賑濟災民,這是臣等的責任。”
司空劉普恭聲答道,他悄悄瞄了眼天子臉色,見天子神色如常,才又說道:“逃難百姓皆是大漢的子民,朝廷不能見死不救,故臣建議,取出太倉貯米作粥施捨饑民。”
所謂太倉者,即京師儲谷的大倉,裡面存糧無數,雖不能徹底抑制災荒,但起碼能讓不少災民熬過一段時日。
“難民如此之多,僅憑太倉存貯的谷糧,恐怕也是杯水車薪吧。”羣臣之中,有人不予苟同。
“那趙中郎可有其他良策?”劉協看了過去,乃是左中郎趙潛。
“這……”
面對天子的詢問,趙潛一時語塞。
“既然給不出更好的法子,那就先按司空說得去辦吧。”
劉協此時倒也果斷,畢竟人命關天,就算是治標不治本,也總比眼睜睜的看着百姓去死要好。
“陛下,臣也有事啓奏。”站在羣臣中的尚書郎張沅出列,躬身說了起來。
劉協微微點頭,示意他可以繼續往下說。
張沅頓了頓語氣,緩緩道來:“稟奏陛下,昨日有快馬至長安,言大司馬已經從陳留動身,不日將班師回朝。”
呂布,要回來了!
此話一出,如似巨石投入湖面,濺起巨大水花。
朝堂百官神情各異,天子更是怔楞了好一會兒後,才訥訥擺了擺手,道了聲:“朕,知道了。”
朝會散去,百官各自忙活開來。
劉協回到偏殿,臉上不見半點喜色,整個人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怏怏不樂。
“陛下,御史大夫郗慮求見。”小黃門韓宣進殿稟報,語氣小心翼翼,因爲他能感覺得到,此刻的天子正處於一種極其壓抑的氣氛之下。
“讓他進來。”劉協揮手說道。
郗慮算是天子的半個丈人,其女郗予被選秀入宮,深得劉協喜愛,很快就封了貴人。作爲父親的郗慮也因此沾光,從侍中一躍升爲了御史大夫。
郗慮進殿,向天子行禮完畢之後,見天子神情恍惚,拱手問道:“陛下悶悶不樂,可是和大司馬回朝有關?”
“你如何知道?”劉協面色詫異。
“臣只是瞎猜罷了。不知陛下所憂何事,說不定臣能爲您分憂。”郗慮恭敬說着,稍稍一詐,便試探出了想要的結果。
唉!
劉協嘆了口氣,稚嫩臉龐上有着悲與喜的交加,最後漸漸浮現出一抹苦澀:“大司馬不在的時候,長安城裡的一切都是朕說了算,如今他回來了,朕說的話,還有人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