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城途中。
司馬懿有些不解:“老將軍,此人武藝不凡,又是袁軍將領,方纔你爲何不趁勢將他擊殺,也好爲我軍除去一塊絆腳的石頭。”
方纔與張郃交鋒,司馬懿等人隔得較遠,並沒有聽清兩人談話的內容。
黃忠也不隱瞞,簡單說明了其中緣由:“此人於老夫有恩,當日若非他手下留情,老夫已經橫屍荒野,今日便算是與他還了這份恩情。”
關於這件事情,司馬懿也隱約知道一些。
“那麴義可曾知道,此人放過老將軍?”司馬懿看似無意的問上一句。
黃忠微微搖頭,他也不清楚張郃有沒有向麴義提及此事。
司馬懿見狀,心中大致有數,單薄的嘴脣悄然間勾起一抹弧度。他沒在多問,烏黑的眼珠子在眼眶裡咕溜溜的轉悠,透着狐狸般的狡黠。
論武力,或許十個司馬懿都不是黃忠對手;可要論心眼兒,十個老黃頭加在一起,也比不過一個狼顧鬼。
落敗的張郃回到軍營,前去面見了麴義。
見到張郃安然回來,帳內諸人皆以爲張郃獲勝,臉上掩飾不住喜色。有的甚至已經誇讚鼓吹起來:“張將軍果然英雄,一出馬,就叫敵將聞風喪膽,真不愧爲我河北兒郎!”
從張郃進帳,麴義的目光便落在他的身上。
張郃神色落寞,完全不像獲勝的樣子,麴義心中大概已經猜到了結果。然則帳內這羣蠢貨還在高興歡喜,這使得麴義肝火大動,怒喝一聲:“都給我閉嘴!”
麴義一發火,帳內所有人霎時安靜下來,再也不敢吱聲。
張郃垂低腦袋,略帶愧疚的向麴義彙報:“將軍,末將無能,不是黃忠的對手,給您丟臉了。”
諸人聽聞此話,全都唏噓不已。
“算了,人沒事就好。”
麴義擺了擺手,並沒有責罰張郃,“等過幾日,主公將魏郡、清河兩地的兵權與我,吾定要踏平濮陽,一雪之前恥辱!”
接下來的數日,黃忠守着濮陽,沒有再去向袁軍搦戰。麴義則據守營地,安心等待主公袁紹的消息。
表面上,雙方相安無事。
暗地裡,司馬懿派人在袁軍營寨四處散播謠言,說張郃已經投了呂軍,還把當初放走黃忠的事情也給抖落出來。之所以返回袁營,就是想取麴義的腦袋立功。
“嘿,兄弟,你聽說了嗎?咱們的張郃將軍,背地裡已經投了呂軍,據說想拿麴將軍的人頭換取功勞呢!”
“我聽說的是,張郃將軍想殺了麴將軍,率領咱們投奔大將軍呂布呢!”
“當初張郃將軍奉命追殺敵將,結果卻饒了敵將一命,還囑咐我們不準說漏出去。你知道那敵將誰嗎?就是那個前兩天來叫陣的黃忠!這事兒我就和你一個人說,你可別外傳啊!”
“我也聽說了這事,怪不得雙方廝殺的時候,黃忠擡了一手,感情是故意放的張郃將軍回來呢!”
人言可畏,殺人誅心。
消息越傳越兇,不出兩三天的功夫,整個營寨上下,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情。
此時,麴義所在的主將營。
帳內,麾下大小校官全都來了,唯獨少了副將張郃。
“將軍,張郃此人留不得啊!”擔任行軍司馬的韓先神情激動,大聲勸說。
“今日不殺他,他日我等必喪命於張郃之手!”旁邊的校官也跟着隨聲附和。
其中也有尖酸挖苦之人,陰陽怪氣兒的說着:“我就說他怎麼能安然無恙的回來,原來早就跟敵將串通好了,等着拿咱們的人頭去請賞呢!”
“將軍,不能在猶豫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許校尉說得沒錯,遲則生變,現在只要您一聲令下,末將立馬就去安排人手,將張郃斃於帳前!
帳內的將領們義憤填膺,紛紛出言獻策。
總之一句話,在張郃弄死他們之前,來個先下手爲強。
“都給老子閉嘴!
麴義被這幫蠢貨吵得心煩,臉色生寒,用手指着他們,完全不顧將軍形象的怒聲叱罵:“平日裡叫你們想破城之策,一個個半天冒不出屁話。現在要對付起自家人了,辦法倒是一個比一個多,真是好本事啊!”
帳下有人不服:“將軍,叛軍之將也能算自己人?他可是要殺了咱們啊!”
其餘諸人亦是紛紛慫恿,言張郃絕不能留。
“一羣沒腦子的東西,都給老子滾出去!”麴義氣怒至極,老天爺怎麼給他送來這麼一羣豬隊友。
麴義看得透徹,這分明就是挑撥離間之計,只不過手段比較高超罷了,敵人這是想借他之手除去張郃。
麴義又豈會讓他如願!
諸校尉捱了一通亂罵,心中十分憋屈,卻不敢在麴義面前發作,只好灰溜溜的退出了帳外。
諸校走後,麴義同親兵吩咐:“去把張郃叫來。”
不出小會兒,張郃步入帳中。
相比幾天前的精氣十足,現在的張郃看起來明顯憔悴許多,眼窩深陷,頭髮也有些蓬散,應該是近幾夜睡眠太差。
這也難怪,天天被別人指指點點,軍營將士像做賊一樣的提防着自己。即便張郃解釋了不下百遍,可仍舊沒人信他。
如此大的心理壓力之下,張郃幾乎心態爆炸,差點就想以死證明清白。
見到張郃這般情緒低落,麴義更加印證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於是便安慰起張郃:“儁乂,外邊傳的那些風言風語,你不必別放在心上。”
這要是讓其他人知道了,還不得驚掉下巴。整天懟天懟地、只曉得罵人‘蠢貨’的麴大將軍,居然也會有主動安慰人的一天。
張郃神色錯愕,一時間也適應不了麴義的這般語氣,好一會兒後,才落寞說着:“將軍,末將不想騙您,當初的確是我放走了黃忠。”
麴義聞言微怔,這件事出乎了他的意料,他還以爲是敵軍故意編造出來。不過他暫時也不想追究此事,而是問了聲:“那你是否投降了敵軍?”
張郃一個勁兒的搖着腦袋,末將沒有!
如果麴義也不相信自己,那他只能以死明志了。
麴義對此未置可否,而是緩緩道來:“等過幾日,吾能調動魏郡、清河的兵馬時,儁乂可敢作爲先鋒?若能攻下城頭,放走黃忠這件事情,本將軍可以既往不咎。”
“將軍,您相信我?”張郃不敢置信,眼睛死死的盯着麴義,想要再聽一遍。
“在我麾下,你算是比較聰明的人了,要是你都叛變,我還怎麼帶得動這羣豬隊友呢!”麴義笑了起來。
一時間,千萬種情緒涌上心頭。
哪怕當年遭人圍堵,身中十幾刀,張郃也沒流過一滴眼淚。
可此時。
他咬着牙。
眼中,滿是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