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話,說得君若辰眼底的光芒一暗。
垂首快速撥弄着手中的佛珠,心底的思緒卻飛出老遠老遠……
還記得當年,自己意氣風發,即便被暫時放逐到永澤縣那等偏僻之地,他依然是自信的,對未來充滿信心的。而眼前的這名女子,那神采飛揚的眉眼,英姿颯爽的姿態,彷彿又浮現在他的眼前。
回眸一笑百媚生!
那是柔美和剛毅的矛盾結合體,截然不同的氣質,卻被她奇異的撮合在一起。
是如此動人心魄!
讓他在不知不覺中深深沉迷,難以自拔……
“阿彌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四大皆空,一切都是虛妄……”
他微微閉上眼,嘴裡快速念着心經,可心潮卻再一次被攪動,捲起滔天碧浪!
蘇盼兒蹙眉,有些不耐煩地重重咳嗽幾聲。
“君若辰,他在哪裡?”
這個他指的是誰,二人心知肚明。
君若辰手中的佛珠撥動得更快了,嘴裡念着的心經更是快得只看見上下嘴皮子在碰。
蘇盼兒雙目灼灼盯着她,並沒有絲毫放鬆。
還記得當初,他誤以爲蘇盼兒已死那時,他曾經指天立誓!如果蒼天把他的盼兒還給他,他願意短壽十年,願意放開她的手,願意從今以後再不見她……
昔日的誓言還在耳畔迴盪,可他卻食言了!
她若安好,便是晴天。
可如今……
君若辰手中的佛珠越轉越快,越轉越快,顯見得心裡不平靜到極點。
啪!
他手中那串佛珠突然崩裂,佛珠灑落得四處都是。
君若辰總算停下了手,慢慢睜開眼望着手中斷裂的線,良久都沒有動彈。
心,卻徹底沉淪。
斷了,居然無緣無故斷了……
怎麼會……
“他就在那座鐘鼓樓上!”
鐘鼓樓?
蘇盼兒不由想起,自己前一次來皇覺寺時,就是在鐘鼓樓上見到了了覺。可葉寒率領人馬幾乎將皇覺寺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人。
可君若辰卻說,了覺就在那鐘鼓樓裡……
“你如何得知?”
蘇盼兒聲音沉沉。
“我親眼所見,不會作假!”
君若辰淡然說道,低下頭彎腰默默拾起散落一地的佛珠。
覆水難收!
說出口的話,和潑出去的水一樣都收不回來。
正如這串佛珠,哪怕把這些珠子都撿回來,再用繩串上。卻依舊不是原來那串佛珠了!
蘇盼兒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動作,擡起頭望着那高高的鐘鼓樓,心裡思緒翻涌。
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最安全。
就連她也沒有料到,了覺還在皇覺寺,還會繼續留在鐘鼓樓內。
“謝謝。”
蘇盼兒還想再說點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君若辰將散落的佛珠逐一拾起,緊緊撰在手裡,這才站起身擡起頭望着她。
她神色複雜,卻倔強的咬着脣瓣,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君若辰看了她良久,這才慢慢轉頭,被轉了身。
“保重!”
他的話很輕,很淡。
不知道是說給蘇盼兒聽得,還是說給他自己聽得。
各自珍重!
各自安好!
放手,不是放棄。
放手,不是放任。
有一種愛叫放手!
不是他不愛了,而是他懂得了愛的真正含義。
放開你的手,任由你遠走。愛到痛了,痛到哭了,於是選擇放手。
有一種愛叫做放手,爲愛放棄天長地久,如果我的離去,能讓你擁有所有,就讓我一個人走。
把一切苦楚深埋心間,從此,你便是我的唯一,深埋心底,溶於一體,再不會被提及。
許多事,總要在經歷過後,才知道什麼叫身不由己。
“保重……”
蘇盼兒呢喃着。
看着君若辰的背影漸行漸遠。
留在她記憶裡的,唯有那身着灰色僧衣的熟悉背影。
心,沉甸甸的,好像墜入了冰河。
好冷啊!
皇覺寺的鐘鼓樓上。
這座足足有十三層的鐘鼓樓位於寺院後山,樓頂上放置着一口大銅鐘,鐘的頂部鑄有一對似龍非龍的奇獸,傳爲龍生九子之一,稱蒲牢。而在鐘樓下方,過去則是了覺仙師的閉關之所。
一羣蕭殺的禁衛軍很快包圍了鐘鼓樓,一個個怒目而視,蕭殺之氣令香客紛紛躲避三舍。
蘇盼兒從分開的禁衛軍中間穿過,大步流星走向鐘鼓樓。
鐘鼓樓外,有兩名小沙彌守護左右。
看見這羣禁衛軍突然包圍了鐘鼓樓,嚇得二人臉色慘白,面面相窺。
蘇盼兒邁步前行,徑直往鐘鼓樓裡面闖。兩名小沙彌急忙閃身上前阻攔。
“娘娘。此地是佛門重地,任何人不得擅闖!”
“放肆!本宮算是任何人嗎?”
蘇盼兒隨手一揮,便將兩個小沙彌甩了出去:“休得再阻攔,否則,就是你爹媽再給生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兩名小沙彌被甩到了一邊,好容易爬起身,再想阻止,可蘇盼兒已經進了鐘鼓樓。
一走進鐘鼓樓,一股莫名的氣息的就籠罩上了蘇盼兒的全身。
這股氣息很熟悉,正是那了覺老禿驢的氣息。看來,君若辰所言,了覺老禿驢在這裡的消息不假!
砰,砰,砰……
她沿着樓梯一步一步往上面走。
每往前走一步,身上的壓力的就大一分。
不過才爬上了五層樓,蘇盼兒就已經累得氣喘吁吁地,大汗不斷從臉頰上滾落。
如果單純是爬樓,自然沒有這麼累。可蘇盼兒是頂着龐大的壓力往上爬。
走一步,重一分。
肯定是了覺搞得鬼!
想來,他也知道自己到來了。
爬上了第六層,蘇盼兒掏出手帕抹了一把汗,人彷彿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可她臉上的恨意卻越發明顯了!
身下腳步不停,繼續沿着樓梯往上攀登。
越往上走,這鐘鼓樓的樓梯就越窄,也越是陡峭,往上攀登的難度也越難。
等蘇盼兒氣喘噓噓好容易爬到十三層時,壓在她身上的壓力幾乎可以用頂着一座山往上走來形容。
她每走過一步,便在樓梯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樓梯更是發出吱嘎的聲響,彷彿下一刻便要徹底解體,化爲潰粉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