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水灘魚龍混雜,混亂不堪,朱亥想來也不是不知道。
可是,在託付劉闖送東西的時候,他沒有過多交代,只說讓劉闖到了鹽水灘後,找一個叫裴紹的人。
這就說明,裴紹在鹽水灘,絕非默默無聞之輩!
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弄個不好就要混戰。劉闖自然不害怕,卻不得不顧慮麋繯的安全。
眼前這一幕,他並不陌生。
不就是後世常說的‘碰瓷’嘛……說來有趣,他前世沒遇到過碰瓷,沒成想重生一千八百多年之後,居然遇到了這種事情。他在一旁觀察了一陣,發現圍觀的人雖然不少,可真正叫嚷的也就是那四五個人。別看只四五個人,打起來的話,劉闖並不在意,但卻會惹來麻煩。
這幾個人一看,就知道是常年混跡鹽水灘的潑皮。
或許他們混的並不算好,人頭也不太熟。但若真的打傷了他們,只怕鹽水灘的人也不會善罷甘休。
“裴紹,若再不出來,見了血可就要傷了和氣。”
劉闖一聲沉喝,猶如巨雷炸響,周圍亂糟糟的聲音,頓時無影無蹤。
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閃身便到了麋涉身旁,探手一把從麋涉手裡奪過繯首刀,刀尖朝上,倒執在手。
集市上,一陣沉寂。
麋繯心怦怦跳,小手緊緊抓着劉闖的衣袖,不過臉色倒還算正常。
片刻後,就聽人羣外有人喝罵道:“哪個混帳東西喚老子名號,口氣不小,倒要好生領教領教。”
人羣往兩邊一分,一個魁梧的大漢,帶着兩個布衣漢子便走過來。
那大漢,身高在八尺開外,個頭和劉闖相差不多。但體型比之劉闖,顯得瘦許多,不過也算得上是虎背熊腰。他身穿一件淡青色短襟細腰窄袖襜褕,下身着一條黑袴,足蹬一雙白底黑麪的布靴。
腰繫大帶,脖子上還繫着一條黃色頭巾。
“讓我看看,誰這麼大的膽子。”
大漢走出來,便透着一股濃濃煞氣。
劉闖眼皮不由得一跳,從這大漢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種和朱亥極爲相似的氣質,不過相比朱亥,那股殺氣明顯要弱了幾分。
“大熊……”
麋繯在劉闖輕聲道。
麋家在朐縣地位很高,不過對鹽水灘的影響力,相對較小。
若換做別的地方,說不得麋繯會亮出身份。可是在鹽水灘,麋家的名號,有時候反而會變成累贅。
麋繯是個很聰明的女子,自然知道,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應該閉嘴。
“小子,你是誰?喚老子作甚?”
黃巾大漢,一口濃濃的青州口音,顯然是個外來戶。
不過看周圍人的態度,劉闖就知道,這個傢伙一定是鹽水灘一霸。否則的話,也不會他纔出面,其他人便閉上了嘴巴。而且從他言語中,劉闖更能夠感覺出來,這廝其實並無殺意。
“你是裴紹?”
“不錯,正是你家裴老子。”
劉闖道:“亥叔讓我來給你送東西,東西就在車上,讓人取走吧。”
“你……便是劉闖?”
“你知道我?”
裴紹突然笑了,點點頭,“自然知道,只是聞名不如見面,你看上去似乎和傳聞有些不同。”
“哦?”
裴紹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
他一擺手,身後兩個大漢便邁步走上前,解開了車上的繩子,一人一口箱子,便扛在了肩上。
“小子,東西我收下了……不過,這鹽水灘有鹽水灘的規矩。
你撞傷了人,就要賠償。我雖說與大兄相識,不過畢竟是在這裡討生活,所以也幫不得你。”
劉闖眼角抽動一下,也笑了。
“裴紹,我喚你來,並不是讓你幫我,只是想你爲我做個見證。”
裴紹一怔,“如何做個見證?”
“照你的說法,撞傷了人就要賠錢。
只要我陪了錢,就算是全了這個道理……好,我賠錢可以,但是你必須爲我做個見證,可好?免得我最後賠了錢,你們又不依不饒。壞了你鹽水灘的規矩不說,傷了人可就有些不妙。”
裴紹一雙濃眉扭成一個川字,凝視劉闖半晌,便點頭道:“好,我給你做見證。”
“大熊……”
“三娘子別怕,沒什麼大礙。”
劉闖輕輕拍了拍麋繯的柔荑,便走到了那個被‘撞’傷的男子身邊。
“你想作甚?”
傷者身旁的男子,橫身攔住劉闖去路。
劉闖笑道:“你別擔心,我沒什麼惡意,只是想看看他的傷勢。”
“看什麼看,腿斷了!”
猙獰男子大聲道:“我這兄弟平日裡就是靠着與人跑腿爲生,你斷了他的腿,以後如何討生活?”
“那依你說,該怎麼賠償?”
“這個……”猙獰男子眼中透出貪婪之色,看了一眼馬車,又看了一眼麋繯手裡的珍珠白馬。不過他也知道,能牽着馬,趕着車來鹽水灘的人,這身家必然不差。只是訛點吃酒錢而已,若真把對方惹惱了,哪怕鹽水灘爲他撐腰,日後恐怕也別想再鹽水灘上再討生活了。
再說,眼前這胖子,似乎和裴紹認識。
這裴紹來鹽水灘的時間不算長,但拳腳硬,手底下更有一幫弟兄,顯然是一羣亡命之徒。他們在鹽水灘擺了一家雜貨行,說穿了就是販賣一些違禁物品。平日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如果真的惹了他們,那絕對是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當初曾有一個鹽水灘的大哥,想要尋裴紹等人的麻煩。結果當天晚上,裴紹帶着一幫人找上門,把那大哥全家殺得乾淨。
屍體沉入鹽水河,早就成了魚蝦的食物。
從那之後,整個鹽水灘都知道,裴紹這些人不好惹。
罷了,還是見好就收……
想到這裡,這面目猙獰的漢子臉色一鬆,“我這兄弟的腿斷了,只怕以後也難以做工。
他一家老小,就靠他吃飯……這樣吧,你拿一千錢出來,算是賠償我兄弟,以後便不再追究。”
“一千錢?”
“要不,八百錢也可以。”
“八百錢,好像有些多了,我最多給你五百錢。”
漢子猶豫了一下,一咬牙道:“那就五百錢。”
“大家可都聽好了,他可是說了,他兄弟以後難以做工,我賠償他五百錢,這件事就算了了。”
圍觀衆人,詫異不解。
而劉闖則轉身來到麋繯身旁,輕聲道:“三娘子,與我五百錢。”
他說的很直接,赤裸裸向麋繯討要。
可不知爲何,麋繯心裡卻是甜滋滋的,從腰間取出一個錢袋,遞給劉闖,輕聲道:“出門時沒想到回來這裡,所以只帶了一千錢。笨熊,你真的要賠償他嗎?那個人,可能是在訛詐。”
“放心吧,他討不得便宜。”
劉闖朝着麋繯憨憨一笑,便打開錢袋子,點了五百錢出來,走到那漢子身前。
“點一下吧。”
“這個……”
“讓你點就點,上好的五銖錢,可別少了。”
那漢子心裡面有一種不祥之感,但看着面前的五銖錢,卻有些抵擋不住。
清點清楚之後,他對劉闖道:“五百錢,不多不少……今天看着裴大兄的面子上,此事就這麼算了吧。”
裴紹臉上,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他正要開口,卻見劉闖一把拉住了那漢子,“慢着,你先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