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鄉,易水之源。
山巒起伏,地勢險要。
隆冬時,大雪忽至。袁熙大軍抵達閻鄉之後,便立刻立下營寨。
入夜之後,雪勢越來越大。風雪交加,氣溫低寒。袁軍士卒從望都長途跋涉,把營寨建好之後,早已經是疲憊不堪。風雪到來,也使得袁軍的警覺性將至最低,許多人早早便鑽入軍帳。
一隊門卒,守在轅門外,顯得無精打采。
“咱們怎麼如此倒黴,這麼大的風雪,卻要在這裡值夜。
天這麼冷,站在這裡快要被凍死了……隊率,要不然咱們找個地方避避風,總好過在這裡受罪。這麼大的風雪,哪裡會有人前來?依我看,二公子是被嚇破了膽,那孫賊說什麼,他便聽什麼。什麼偷襲……天這麼冷,約摸着那幫子遼東蠻子這會兒正在城關裡生活取暖。”
聽着門卒的牢騷,那隊率也有些意動。
擡頭看看天色,是啊,這麼大的風雪,哪裡有會有人前來?
袁熙現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丟了幽州之後,身邊也沒有太多可用的人才,居然把個牛飲山的賊頭當成救命草,可謂是言聽計從。袁熙這麼做也是沒有辦法,他從幽州逃出的時候,其幕僚部屬幾乎全軍覆沒。在望都臨時徵召來的兵卒,也大都是烏合之衆。
相比之下,牛飲山的黑山賊,戰鬥力遠勝袁軍。
畢竟這些個黑山賊都是久經沙場的老油子,不管是戰鬥力還是經驗。都不是一幫新兵蛋子能夠相比。而孫輕更是頗有武力。又精通兵法。袁熙和孫輕一番交談之後。立刻對孫輕委以重任。孫輕,也有自己的考慮。黑山賊的名聲畢竟不太好聽,此前王當被殺,也預示着黑山賊的狀況越來越差。雖然張燕尚在,畢竟元氣大傷。短期內根本不可能給孫輕太多支援。
這種情況下,找一個靠山倒是不錯的選擇。
袁譚?袁尚?
孫輕靠不上……這次袁熙重金招撫,也讓他看出袁熙目前的狀況不佳。只要他此次表現出色,袁熙必然會對他重視。到時候。他背靠袁熙,也能多一條出路。牛飲山就那麼多,可是人口卻越來越多。孫輕必須要爲那牛飲山上數萬百姓考慮,所以最終決定,率部歸附袁熙。
暴風雪肆虐了大半夜,到三更天時,漸漸停息。
遠處,無盡曠野白茫茫一片,透着一絲寂寥之氣……孫輕在軍帳中睡不着,於是披衣而出。帶着一干親衛在軍營中巡視。當他來到轅門口的時候,卻發現這轅門外居然沒有值夜之人。
心中。頓時勃然大怒。
“今夜,何人在此當值?”
“回稟孫校尉,應當是蔣校尉部曲。”
蔣校尉?
孫輕一怔,心中火氣更盛。
這蔣校尉名叫蔣奇,原本是常山關守將,官拜校尉之職。袁熙在望都徵兵,這常山關兵馬也受到徵召。相比起袁熙在望都徵召的兵馬,蔣奇的部曲倒是頗爲出色。本來,那蔣奇以爲是自己的機會來了,所以興致勃勃趕來望都。哪知道袁熙又從牛飲山招安了孫輕,使得蔣奇的份量一下子降低許多。而袁熙對孫輕的重視,更遠勝蔣奇,這也使得蔣奇嫉妒不已。
因爲這個原因,蔣奇從一開始和孫輕就不太對付。
這也使得常山關袁軍和牛飲山黑山賊矛盾很大,甚至多次發生鬥毆衝突……
今晚,是蔣奇的部曲值夜,孫輕早就說過,要加強警戒,提防遼東軍偷襲。可現在看來,蔣奇根本就沒有把他的命令放在心上。這大戰之際,還爲那麼一點私心在這裡罔顧軍令……孫輕心中的惱怒,可想而知。他投靠袁熙,本是爲自己搏一個前程,爲部下找一個出路。
沒想到……
“來人,給我把今晚值夜的人全部拿下,明日一早,斬首示衆。”
孫輕一怒之下,便發出命令。
可是,那些值夜的門卒是蔣奇的部曲,怎可能束手就擒?
蔣奇本已經睡下,得知孫輕派人捉拿自己的部曲,也是怒不可遏,立刻頂盔貫甲,帶人前來。
兩個人平日裡就不甚對付,而今發生了衝突,更不肯想讓。
就在雙方在轅門外對峙,亂哄哄吵鬧不停的時候,孫輕卻突然間臉色一變,做出側耳傾聽的模樣。
“可聽到什麼聲音?”
孫輕擡頭問道。
那蔣奇卻毫不在意,大聲道:“姓孫的,你休要給我轉開話題……這風雪天,你怎地不讓你的人過來值夜?卻把我的人趕來爲你守門?你不過一個山賊,得二公子看重便囂張跋扈,還想要抓我的人?我告訴你,今日你也不給我把話說明白,某家定不會與你善罷甘休……”
“閉嘴!”
孫輕怒聲喝道,轉身直奔望樓而去。
蔣奇忍不住哈哈大笑,“總算這傢伙識相,若不然今夜定要讓他好看!”
在他身後,常山關的袁軍鬨然大笑。
可就在這時,孫輕在望樓上大聲喊道:“蔣奇,小心!”
“小心什麼?”蔣奇大笑道:“這麼大風雪,外面連個鬼影都不會有,你這賊廝又裝神弄鬼。”
話音未落,忽聽蹄聲傳來。
一隊騎軍突然在雪原中出現,朝着轅門疾馳而來。
爲首一員大將,胯下爪黃飛電,在馬上彎弓搭箭,唰的一箭射出。
燈火照耀下,蔣奇盔甲鮮明,極爲醒目。他原本正在張狂大笑,哪知道卻成了對方的靶子。
箭矢飛來,破空發出銳嘯之聲。
蔣奇這才反應過來,忙扭頭看去。卻被一箭射中咽喉。從馬上一頭栽倒地上。
這支騎軍。出現的非常突然。突然的讓人根本沒有覺察……清一色的白馬白甲,身上還披着白色披風。在雪地上奔行,若不仔細觀察,根本無法察覺。孫輕在望樓上看得清楚,臉色頓時變得極爲難看。
對方殺到門口才發覺,這說明蔣奇不但沒有安排好值夜,甚至沒有派出斥候打探,否則有怎可能遇到這種狀況?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這句話放在蔣奇的身上,得到了極好的詮釋……
孫輕心中惱怒不已,不住的暗罵蔣奇愚蠢。可是他也知道,這時候不是和蔣奇鬥氣的時候,蔣奇已經死了,他身爲軍中校尉,必須擔負起責任。
“來人,鳴號!”
孫輕在望樓上大聲叫喊,早有軍卒吹響了號角。
只是,那支騎軍。已經來到轅門口。爲首的騎將,手持銀槍。在馬上大喝一聲,銀槍劃出一道道一條條的光毫,槍芒做到之處,袁兵袁將無不倒在血泊之中。而在他身後的騎軍,更手持長刀,跟隨着那名騎將殺入營中。這支騎軍衝入營中之後,立刻從馬背兜囊裡取出一枚枚拳頭大小的陶罐,用火點燃,而後狠狠砸在軍帳之上。那些塗抹了牛羊油脂的軍帳,遇火立刻燃燒起來。火光中,從睡夢裡被號角聲驚醒的袁軍迷迷糊糊跑出來,迎面便遇到明晃晃的鋼刀。
孫輕見狀,更是惱怒至極。
他匆忙間從望樓上下來,翻身上馬,提槍應戰。
“來將可敢通名!”
“常山趙子龍在此,給我納命來。”
孫輕上馬便遇到了對方騎將,連忙高聲喊喝。
趙子龍?
沒聽說過……
不過孫輕並沒有因此而掉以輕心,提槍便攔住了趙雲。
趙雲也不廢話,龍鱗銀槍在手中撲棱棱一顫,大槍刺出,竟發出一聲刺耳的銳嘯之聲。這一槍奇快,快的讓孫輕大吃一驚。他連忙舉槍相迎,可是僅三五個回合,便被趙雲殺得盔歪甲斜。
十幾名袁軍騎將見狀,立刻蜂擁而上。
他們替下孫輕,把趙雲團團圍住……哪知道趙雲在馬上毫不慌張,槍交左手,右手從腰間取出三枚小槍,擡手便擲出。趙雲不好暗器,可是跟隨劉闖以來,卻發現這小槍威力驚人。
戰場之上,拿來那許多規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所以,趙雲很快就接受了這種暗器,並且把這一手投槍術學得出神入化,絲毫不遜色劉闖。
三支小槍擲出,三名袁將翻身落馬。
兩名袁將見趙雲單手擎槍,以爲機會到來,於是躍馬上前。
哪知道趙雲卻突然抽出一口寶劍,寒光一閃,將一名騎將劈落在馬下,左手槍唰的一式青龍探爪,便把另一人刺殺。說時遲,那時快,袁軍騎將方一圍攏,便被趙雲斬殺五人,令袁將驚慌失措。趙雲一手槍,一手劍,在亂軍中橫衝直撞,槍挑劍劈,只殺得袁軍人仰馬翻。
孫輕看趙雲如此威武,心中無比驚駭。
久聞那劉闖帳下猛將如雲,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趙子龍,一個從未聽人提起過的名字,竟然如此驍勇。這等人物,便是張大帥當面,也不是對手。
孫輕這心裡,突然有些後悔。
只不過是一個無名之輩,便如此兇猛,可想而知那劉闖,是何等人物。
漢軍衝入袁軍大營後,四處放火,眨眼間便把袁軍大營變成一片火海……趙雲在亂軍之中,猶入無人之境。胯下那匹爪電飛黃,在火光中希聿聿長嘶,四蹄奔騰,恍若踏雲而行。
槍芒,劍影,趙雲所過之處,可謂是血流成河。
而那些漢軍則三騎一隊,相互配合,把隨身攜帶的火油灌用完之後,舉刀跟隨趙雲在袁軍大營中橫衝直撞。
眨眼間,這支騎軍竟然已殺到袁軍大營的中軍大帳。
袁熙在睡夢中被驚醒,披頭散髮,光着腳跑出來,眼見漢軍撲來,嚇得大叫一聲,扭頭就跑。
趙雲眼見那杆豎在中軍大帳外。上書‘三軍司令’的大纛旗在風中飄揚。二話不說。挺槍刺出。直徑足有二十公分的旗杆,被趙雲一槍轟斷,大纛旗在火光中,更轟然倒塌……
“我乃常山趙子龍,誰敢來戰!”
火光照耀下,趙雲威風凜凜,厲聲喊喝。
遠處,袁熙連滾帶爬的跑出去百十米。見周圍軍卒聚攏過來,頓時膽氣一壯,大聲道:“放箭,給我殺死他。”
一隊弓箭手跑上前來,彎弓搭箭。
可是趙雲卻毫無懼色,大槍翻飛,上護其人,下護其馬,便朝着袁熙撲來。
這爪黃飛電,原本是曹操作爲曹憲的嫁妝。送給劉闖的禮物。
當時衣帶詔尚未泄露,曹操還存着拉攏劉闖的心思。所以才把他最爲心愛的坐騎,送給了劉闖。
後世常說,白馬銀槍。
可事實上,在戰場上很少有人騎白馬,因爲目標太過醒目。
當然,也有那藝高人膽大的人,喜歡騎乘白馬。甚至還有風騷如公孫瓚,組建了那支白馬義從。
趙雲出身白馬義從,對白馬情有獨鍾。
趙琰嫁給劉闖後,曹憲和趙琰的關係極好,同時也是爲了拉攏一個夥伴,所以便把爪黃飛電贈給了趙雲。
這爪黃飛電在曹操手中的時候,只有在正式場合纔會被曹操騎乘。
它本就是一匹寶馬良駒,而今到了趙雲的手中,纔算是有了發揮的餘地……趙雲縱馬而行,在亂軍中猶如一道閃電。袁軍的弓箭手一輪箭矢射出,未等第二輪利箭上弦,趙雲已經殺到近前。
歷史上,趙雲長阪坡在亂軍中七進七出,無人可擋。
可那時候,他沒有爪黃飛電,就能把曹軍殺得人仰馬翻。這支袁軍的戰鬥力,顯然無法和當時的曹軍相提並論。而趙雲的年紀,也正好在巔峰狀態,瞬間便把攔在面前的袁兵殺散。
袁熙在扈從保護下,眼看着趙雲好似天神下凡般衝來,已是心驚膽戰。
他哪裡還有膽量應戰,大喊一聲,撥馬就走。
趙雲追出去幾百米,被幾名騎將阻攔。當他將那幾名騎將斬殺之後,再去找袁熙已經不見了蹤影。
此時的袁軍大營,已經亂成一團。
火借風勢,風助火威,閻鄉二十里連營已變成一片火海。
趙雲眼見火勢越來越大,心知不能再繼續追殺,於是便率領八百悍卒縱馬創出袁軍大營,在轅門口,更一槍震塌了轅門。伴隨着轅門轟然倒塌,袁軍大營火光沖天,被火海覆蓋……
看着四處逃竄的袁兵袁將,趙雲忍不住哈哈大笑。
“此等宵小之輩,也敢犯皇叔虎威?”
此一戰,趙雲率八百鐵騎闖營,斬殺袁兵袁將無數,身邊部曲,卻無一人戰死。
自此趙雲正式打響了自己的名號,火燒閻鄉更成爲他的成名之戰……
袁熙率領殘兵敗將逃出大營之後,便往北平而去。
在半路上,他與孫輕的兵馬匯合一處,總算是穩住了陣腳。
此時,天已矇矇亮,遠處天際,泛起一抹魚肚白的亮光。袁熙見趙雲沒有追上來,這才鬆了一口氣。
“孫輕,何以遼東軍到了近前,竟然無人覺察?”
孫輕看上去也是狼狽不堪,苦笑道:“二公子,非是末將無能,我命蔣奇值夜,卻不想此人不聽將令,莫說沒有派出斥候,甚至連值夜都不做安排。若非末將巡視營地,只怕損失會更加慘重。”
“蔣奇呢?蔣奇何在?”
袁熙聞聽,怒不可遏,忍不住咆哮不止。
蔣奇,已經死了……可是孫輕卻不會說出來。只是心裡面,卻開始盤算起來。看這樣子,袁熙恐怕是難成大事。既然如此,我留在這裡似乎也無太大用處,倒不如另尋出路的爲好。
黎明時分,曠野幽靜。
就在袁熙才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忽聽遠處,提升陣陣。
孫輕連忙舉目觀瞧,就見曠野盡頭,雪塵滾滾,似有千軍萬馬趕來。
“休走了袁熙!”
喊殺聲,迴響天際。
袁熙心裡一哆嗦,連忙爬上戰馬,大聲喊道:“孫輕,是何方兵馬?”
就着那晨光,就見一隊兵馬正迅速筆記。在那隊兵馬身後,雪塵飛揚,直讓人感到心驚肉跳。
孫輕看清楚旗號,也是大驚失色。
來者打着漢軍旗號,顯然是漢軍的追兵到來。
“二公子速走,敵軍追擊。”
只是,不等孫輕說完,袁熙已經撥轉馬頭,拼命抽打坐騎,好像沒頭蒼蠅一般的逃竄。
孫輕一咬牙,有心率部爲袁熙阻敵。可是當他看清楚漢軍的軍容之後,不由得激靈靈一個寒蟬。
這支追擊而來的漢軍,多是步卒。
不過,他們在雪原中奔行,卻始終保持着隊列的整齊。
所有的軍卒,都身披鐵甲,頭戴兜鏊,同時在臉上,覆蓋着一張黑鐵面具。晨光照在黑鐵面具上,泛出一抹猙獰之氣。當漢軍逼近過來的時候,那撲面而來的肅殺之氣,令孫輕更是面無血色。
“當家的,怎麼辦?”
看着逼來的漢軍,兩名孫輕的扈從忍不住低聲問道。
怎麼辦?
孫輕心中不禁苦笑……他扭頭看了看跟隨在身邊的一干軍卒,一個個面無血色,鬥志全無。這種情況下,莫說是應戰,恐怕連跑的氣力都沒有。如此情況下,孫輕又能有什麼選擇?
他一咬牙,縱馬上前,“敢問前方將領,高姓大名?”
“我乃陷陣營五原郝昭,奉趙將軍之命,在此等候多時。”
陷陣營?
孫輕激靈靈打了個寒蟬。
他怎可能不知道陷陣之名!眼見漢軍已列陣完畢,隨時準備出擊……孫輕翻身下馬,把手中大槍一扔。
“我乃牛飲山孫輕,願歸降劉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