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珠手上拿着紅蓋頭,倏地落了地。
她連忙擡起手來,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全是驚恐。
她環顧了周圍一眼,還好沈歸雁已經準備就緒,這會兒就等着上官旭前來迎接了,其餘的人也都退了出去,暫時只有酈珠一人在身邊。
她趕緊蹲了下來,握住了沈歸雁的手。
“公主!你在胡說什麼?”
沈歸雁望着她,嚴肅的道:“我說我想逃婚,聽起來這麼像是胡說嗎?”
酈珠更驚恐了,“公主!這可千萬使不得呀!這婚事是早就定下來了的,你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逃婚了,豈不是要讓整個泰和園的人都人頭落地嗎?何況……這……這是爲什麼呀?安王爺哪裡不好?”
“……”
沈歸雁愣了片刻,忽然癡癡的笑了起來。
“我這不就是胡說的嘛!瞧你給嚇的……”
“!”
酈珠猛地瞪大眼,神色複雜。
沈歸雁當然知道逃不了的,否則也不會走到這一步了。
她不過就是這麼隨口一提,然後藉着酈珠之口來提醒自己,也就讓自己徹底的死了那條心。
確實沒什麼不好的。
她這是幾世修來的福氣,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在酈珠的攙扶下,她站起身來,透過半敞的窗戶,望向窗外……
這泰和園的景緻每日都在她的眼中,放眼望去皆是黃色的琉璃瓦,亭臺樓閣與花草樹木相間。
唯一不同的是,今日在園內看到了飄揚的旗幟。
她緊了下眉頭,問道:“那是怎麼回事兒?”
酈珠纔剛剛從她剛纔說要逃婚的玩笑中緩過神來,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道:“那是皇上從漠北派過來的使臣,作爲公主的送嫁隊伍,聽說是咱漠北的威武大將軍親自送嫁,昨兒人就已經到了,本來是要來拜見公主的,但王爺說公主這幾日忙於大婚的事情,給累着了,所以讓大將軍在大婚過後再來拜見。”
沈歸雁點點頭。
興致乏乏。
原來是這事兒……
那麼,她也不想繼續問下去了,好歹她現在是一國公主的身份,雖然這個過程太莫名其妙,她現在也無心去過問了,但是她佔着公主這個名頭,出嫁這麼重要的事情,而且是嫁給鄰國皇子,漠北那邊還是要在面子上做足的。
她的目光下意識的尾隨着那旗幟飄揚……
看着看着,竟覺得那旗幟有些熟悉。
紅色的旗面上,有黑色的圖騰,還有那醒目的漠北二字。
漠北?
她不由得開了口,“酈珠,那旗子上面的圖案是什麼?我怎麼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
酈珠又是驚愕無比。
“公主,那是一隻雄鷹呀!展翅翱翔的黑鷹,是漠北皇室的標誌!咱們漠北長居北方,毗鄰沙漠和草原,鷹被認爲是堅韌與神聖的代表,皇室自然自稱爲沙漠之鷹,或是草原之鷹……”
“……”
沈歸雁一下子愣住。
她明白了。
這旗幟,應該就是隨着什麼威武大將軍的送嫁隊伍前來的吧?
旗幟隨風輕舞飄揚,她也終於看清楚了,確實如酈珠所說,那個圖騰是一隻雄鷹!那展翅欲飛的姿態落入她的眼裡,
腦中竟飛快的閃過一個畫面……
怪不得!
太熟悉了!
因爲,這是個圖騰,她確實見過!
她整個人都呆愣的定在那兒,像是被點了穴,無法動彈。
她努力的回想着,腦海裡的思緒纔剛剛開始清晰,忽然聽見外面的嗩吶聲吹了起來,原來是迎親的隊伍到了。
最終,她還是被蓋上了紅蓋頭。
如果,她還想活着,如果,這注定就是她的命運,她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只能勇往直前。
上了花轎,跟在上官旭的駿馬後面,在喧囂的喜慶聲中,在重重士兵的把守之下,整隻隊伍浩浩蕩蕩的遊遍了京城最繁華的長安街。
經由長樂門進了宮,拜見了皇上。
這是除了皇帝冊封皇后之外,西陵最隆重的娶親儀式。
上官旭做到了。
他說過,會讓她在一片祝福聲中,用八擡大轎娶她成爲他的正妻,他如今只不過是履行了諾言,而她自己提出來的事情,再也沒有反悔的餘地。
她與他拜過天地,再被送回了安王府。
夜幕,逐漸降臨……
沈歸雁坐在新房的牀沿上,閉着眼將那刺目的一片大紅色排除在視線範圍之內。
這個過程,這樣的等待,她曾經歷過一次,所以比起上一次的焦躁不安,她這會兒反而淡然了許多。
只是,當那紅蓋頭被挑開的那一刻,她再也沒有了期待。
那張臉,熟悉又陌生。
但,上官旭眼中的喜悅卻極爲明顯,他頭戴金冠,身着大紅色的華貴喜袍,因爲喝了酒的緣故,那俊朗的眉目彷彿從畫中摳出來的一般,俊逸雅緻,舉世無雙。
他當真是極爲英俊倜儻的。
尤其是他在她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用那雙飽含深情的眸子看着她的時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何德何能,能得他的青睞?
“雁雁……”
他終於開口的時候,聲音很輕。
終於等到了這一刻……
正是因爲期盼太久,等待太漫長,哪怕她現在已經在他身邊,他將她的手握在了手裡,依然感覺不太真實,連喘氣都不敢太大聲,唯恐這一切只是一場夢,會不小心被驚擾之後一去不復返。
所以,他纔剛剛叫出她的名,聲音就像被堵住了。
固然心中有千言萬語,竟不知從何說起。
他深邃的黑眸中,彷彿匯聚了天上的點點繁星,閃爍異常。
沈歸雁驀地感覺心尖被刺了一下,快速的別開眼去,這個特別的夜晚,儘管她已經做好了接受的心理準備,卻依然感覺侷促。
手,下意識的在他掌中掙扎了一下。
他當然沒放開,反而握得更緊。
沈歸雁微微一僵,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不太合適,爲了掩飾這一刻的尷尬,她連忙道:“我……那個,我肚子有點餓了……”
上官旭怔了一下,臉上重新綻放出溫柔的笑意來。
這一整天,全是繁複的各種儀式,她都還沒得吃東西。
上官旭這才鬆開了她的手,走向牀前的喜桌,桌上擺放着燙金的燭臺,燭火搖曳,映紅了彼此的臉。
除此之外,精緻的盤子裡擺滿了水果和點心。
“是我疏忽了,應
該早些回來,你也不至於餓了肚子……”
他說着,回頭看她的時候,只見她依然還僵硬的坐在牀沿上,似乎全然不在狀態之內,他心底一黯,嘆息道:“雁雁……從此以後,你就是這裡的女主人,你要把這裡當成是你的家,不必感覺無所適從。”
“我……我沒有……”
沈歸雁扶着牀沿站起來,揉着自己的腿,道:“我只是……只是坐得太久了,腿有些麻……”
上官旭無奈一笑。
不管這是她的理由也好,藉口也罷。
最終,他還是邁開腿走到她身邊,將她扶了起來。
沈歸雁在他的攙扶下走到桌旁,隨手拿起桌上的點心就往嘴裡塞,一來是真餓了,二來卻是因爲心裡慌了。
從他踏進新房的那一瞬,只要想起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她便手足無措,心裡的驚慌多於一切。
她害怕面對他。
更害怕與他的交談……
所以,還是不停的往嘴裡塞東西好了。
同時,心裡還在盤算思量着,她能想個什麼法子避過去嗎?
就像當初與高御軒一樣,但那時候的高御軒是個傻子,別說根本不懂得男女之事,就算他懂得,她也可以隨意敷衍過去。
但,上官旭卻不一樣。
他一個正常的男人,與她日夜相伴的時候已經傾盡幾乎所有的耐心,現在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已經是名正言順,他眼中對她的掠奪已經無需隱藏。
怎麼辦?
或者,她可以說身體不舒服?
但是,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更何況,她並沒有感覺到身體有哪裡不舒服……
她的心中百轉千回的糾結着,心裡很急,手上的動作更急,一個小心往嘴裡塞得太多,竟嗆住了。
“咳……咳咳……”
上官旭看着她緋紅的臉,簡直苦笑不得。
他走過來,揉着她的背安撫着,“急什麼?慢慢吃,又沒有人和你搶。”
他端起桌上的酒壺,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了她,沈歸雁正噎着,一接過來就要往嘴裡送,卻被他制止了。
她疑惑不解的望着他……
“雁雁……”
他也望着她的眼睛,深深的,像是要望進她的心底,然後倏地湊進過來,在她呆愣之際往她的嘴角印上輕輕的一吻。
沈歸雁的心尖一顫,驀地瞪大眼,他卻已經退了開去。
眉眼含笑,那笑意,像是得逞。
“你的嘴角,沾了點心。”他說。
她面紅耳赤,他卻已經將拿着酒杯的那一隻手伸了過來,與她的手繞在了一起,噙着笑意道:“今天是你我的大喜之日,要喝酒的話,該這麼喝。”
在他湊近過來的時候,沈歸雁又是一僵。
她當然知道,新婚夫妻,要喝交杯酒。
她忽然想起那一天,也是在一片喜紅中,她也曾與一個男人親密交腕,他的一雙眼純粹而無辜。
她從不曾去回憶,直到這一刻,才發現原來自己記得那麼清楚。
那個傻子說,娘子,我們一輩子在一起……
她的心忽然苦澀起來。
說好的一輩子呢?
高御軒,我一直在等,你怎麼不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