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孫管家，喜兒打從心底裡有幾分畏懼。
孫榮寶很明白的與她說過，孫管家始終看不上她是一個出身低微的丫頭，曾大力阻撓他們在一起，甚至還與孫榮寶說了另一門親事兒。
若不然，他們也沒必要被逼到私奔這一步。
終究，還是私奔未成……
“孫管家，榮寶哥呢？”
這時候，她已經顧不得忌憚了。
她寧可孫管家很明確的告訴她，她一個奴婢就不要妄想高攀了，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的。
以後，再也不準見孫榮寶。
如此一來，倒還能理解成孫榮寶的失約是孫管家阻止所致。
什麼都好，她就是不要聽到，那個人已經死了……
可是，無論她怎麼殷切期盼，都躲不開孫管家那個殘忍的答案，“你還有臉了問我？你害死了我唯一的兒子！”
喜兒的瞳孔驀地擴大，臉色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那麼一絲血色也在頃刻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害死？
不！這不可能的！
“不會的，孫管家……你騙我的對不對？你一定是騙我的，你告訴我榮寶哥在哪裡，只要你告訴我，讓我見他一面，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和他在一塊兒了，我求你了，孫管家……”
“你求我，那我該去求誰？”
“……”
“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被人活活勒死的，死了三天還不肯閉上眼，他是給人害得！”
“……”
喜兒已經說不出話來，震驚的退後了兩步。
怎麼會是這樣？
她還以爲，身陷夢裡已經夠痛苦的了，卻沒想到現實要比夢境殘忍一萬倍，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些美好的憧憬在眼前支離破碎，想要拯救，卻無能爲力。
她一直都不願相信這是真的。
所以，從她得知孫榮寶的死訊那一刻，哪怕一時承受不住暈死過去，她都沒有哭，可現在再也忍不住。
明明沒有哭，眼淚卻嘩嘩的流下來，浸溼了面龐。
孫管家卻訓斥道：“哭什麼？現在才哭，你以爲還能改變什麼？我兒子就能活過來嗎？榮寶不需要你來哭喪！”
孫管家亦是痛心疾首。
但是，他所有的情緒，只能對喜兒發泄。
這些話雖然刻薄，卻也是事實，喜兒也知道自怨自艾不能改變什麼，所以她往臉色抹了一把眼淚，問道：“榮寶哥爲什麼會死？”
“我倒是還想問你，我兒子在府裡待得好好的，怎麼會死？你給我一五一十說清楚了，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事情已經倒了這個地步，喜兒也不敢再有所隱瞞。
她直能把和孫榮寶最後一次見面的事情以及他們當時談話的內容都老老實實地向孫管家交代了。
“私奔？”
孫管家聽完後，一聲苦笑。
這一切，根本就荒唐得可笑。
他真是養了個好兒子啊！他做父親的，不過是想給自己的兒子謀個更好的前程，可孫榮寶卻爲了一個丫頭，難道要棄親生父親於不顧嗎？
喜兒解釋道：“我們當時也是沒有辦法，我們只不過是想要在一起而已，但是，我沒有等到他……”
“你們要私奔的事情，可還告訴了別人？”
“沒有，我沒有向任何提過。”
“就算
你沒有提過，那也只能說明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你們被人監視了還不知道。”
喜兒瞪大了眼，頓時感覺渾身徹骨的寒。
誰在監視他們？
孫管家又問道：“那你們在一起，頻頻幽會，除了你們自己，可還有別人知道這件事情嗎？”
喜兒道：“二夫人那邊的人都知道，因爲有一次……那次，我們被二少夫人房裡的紫煙抓了個正着。”
“二夫人？”
孫管家顯然是震驚的。
他在高府的時間比王鳳鳴還長，又怎麼會對王鳳鳴的爲人一無所知.
可是，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孫榮寶居然還隱瞞着他，也不對……這麼大的事情，被王鳳鳴知道了，這府裡怎麼可能一直風平浪靜？
“二夫人知道了，然後呢？”
“二夫人並沒有爲難我們，相反，她還把我們都給放了，說是不會做棒打鴛鴦這種事情，還說會替我們保密，讓我們以後小心點兒……”
喜兒如實回稟了當時的情況。
在那種情況下，她心中還對王鳳鳴有幾分感恩之情，可現在當她再把當時的情形複述一遍，卻越說下去，越覺得不對勁。
這全然不像是王鳳鳴的所作所爲。
眼看着孫管家的臉色越來越沉，喜兒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又道：“還有……大少夫人應該也知道……”
“大少夫人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也不懂，本來，我……我一直都想找機會和大少夫人稟明瞭這件事兒，卻一直沒找着合適的機會，直到那天……榮寶哥說大少夫人找過他，因爲大少夫人想把我一直留在身邊，所以就給了榮寶哥一千兩的銀票打發他，所以我們才……”
孫管家聽着，心裡已經瞭然了。
怪不得他們會選擇私奔。
因爲他不同意，大少夫人也一樣！
他們被逼到了絕境，這纔想起要走極端，卻沒想到最後私奔未成，還害得孫榮寶因此丟了性命。
“這麼說來，還和大少夫人有關……”
孫管家咬着牙，心中的恨意膨脹到了極點。
喜兒愕然的張大嘴，她跟在沈歸雁身邊多年，已經自然而然的形成一種本能，她本是聽不得任何人說她主子的不是，就像之前孫榮寶有過懷疑一樣，她下意識的就反駁，大少夫人不是那種人……
可是，她現在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已經是這麼明顯的事情，媚兒，王子坤，孫榮寶相繼遇害，明白的人都說是沈歸雁惱羞成怒，殺人滅口。
媚兒死的時候，她不信！
現在，連孫榮寶都死了……
堂堂的高家大少夫人，縱然她平時爲人和善，但是出了這種關係到清譽名節的醜事兒，沈歸雁爲了自己，又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她的信任，終於開始動搖了。
那絲懷疑，演變成了恨。
她明明可以擁有幸福的，爲什麼？
孫管家本來也懷疑是大少夫人所爲，但是這中間又牽扯進來一個王鳳鳴，他就想要重新思量了。
但是，不管兇手是誰，必然和高家的人有關。
孫榮寶，不過是一顆無辜的棋子！
他們是下人，所以就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就這樣被動的淪爲主子們爭鬥的犧牲品，恐怕孫榮寶到死都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憑什麼呢？
主子就金貴，下人就下賤呢？
那可是他唯一的兒子！
他九歲就入了高府，一直是高世邦身邊的小書童，在高府娶妻生子，慢慢的做到了管家，三十多年來，他爲高家做牛做馬，忠心耿耿，任勞任怨。
結果，就換來一個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結局。
他們憑什麼這麼對他？
他已經對主子之間的利益牽扯沒有絲毫興趣了，幕後主使之人不管是王鳳鳴還是沈歸雁，總之她們都是害死他兒子的兇手。
高世邦對他向來倚重，就憑着兩人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若是別的事情，只要他開個口，高世邦一定會替他做主。
唯獨這件事情，牽扯到了高家的人。
想必，高世邦即便是知道他的兒子死得冤屈，最後也還是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既然是早就料到了的結局，又何必多此一舉？
所以，他才找來了喜兒。
喜兒的模樣，卻讓他更心煩。
他斥道：“哭什麼？我找你來，不是要聽你哭！而是要給他報仇！如果不是因爲你，他何必落得今天的下場！”
喜兒的心頭重重一怔。
“報仇……”
對啊！報仇……
孫管家說的其實也沒錯，她跟着沈歸雁從沈府到高府，也算是見慣了這些大戶人家的明爭暗鬥。
以前，總覺得和自己沒有多大的關係。
可是，若不是因爲她，孫榮寶就可以按照孫管家的安排，娶了員外郎家的庶女，而不必捲入高府這一場是非爭鬥中來。
她害死了他！
哭，還有什麼用呢？
她要報仇！
在孫管家的提點下，這個信念終於支撐着她堅強起來，她要讓那些與孫榮寶的死有關的人都付出代價！
回到梧桐院之後，她病癒了，裝作若無其事。
縱然是高御軒不允許，沈歸雁還是有親自來看過她，可她的表現卻始終淡淡的，而每一次只要沈歸雁與她稍微親近，總是會被高御軒強硬的拉走。
她垂下頭，彷彿心虛得不敢面對大少爺的臉色。
可是，當他們走遠了，她嘴角卻露出嘲諷的笑。
呵！裝什麼好心呢？
大少爺，你也有怕的時候嗎？
她的幸福在一夜之間化爲烏有，卻還找不到一個人來哭泣訴說，她現在看到高府的每一個人，都覺得他們是罪魁禍首！
對！
每一個人！
她的心態在長期的壓抑中，漸漸扭曲。
現在，她的心裡就只想着一件事情，也就是孫管家交託給她的事情，報仇！
痛失愛人，除了報仇，她找不到生存下來的意義！
她和孫榮寶本是那麼簡單而平凡的人，他們想要的也只是平凡的幸福，爲什麼卻沒人給他們一條活路呢？
爲什麼他們天人永隔，而那些害死榮寶的人卻能逍遙法外！
尤其是在看到高御軒對沈歸雁各種體貼討好的時候，她心頭的憤恨就難以抑制的加劇擴大。
她不會讓他們有好日子過的！
漸漸的，府裡的下人又有了新的一輪話題，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傳出來的，都說當時大少夫人小產一事另有隱情，大少爺爲了曾經摯愛的劉嫣姑娘，棄自己的妻子與親生骨肉於不顧……
這些話，當然也不可避免的傳到沈歸雁耳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