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
劉嫣跟着他走進來之後，他還特地將門掩上。
然後轉過身來面對住她，目光中還殘留着對她的憐惜，可那一副無能爲力的樣子，卻讓劉嫣的心一再寒了下去。
高御軒還沒開口，劉嫣就已經搶在了他前面。
“御軒，你一直在躲着我？”
“……我沒有，我最近只是忙碌，你是知道的……由於上次出了亂子，高家要在規定的時間內把宮裝趕製出來，還得運進京，這中間的事情很多。”
劉嫣不語，卻悽然一笑。
他還不承認。
他說忙。
他在陪着沈歸雁的時候不說忙，不管什麼重要的事情都可以推脫，但是她想見他一面，他卻用忙這個藉口來搪塞她。
“御軒，你什麼時候也不能誠實面對自己了？”
“嫣兒，你想說什麼？”
“我說……我這麼看着你，覺得你變了，變得好像不再是我三年前認識的那個人。你明明告訴我，你娶沈歸雁是有原因的，那時候你失去了以前的記憶，你忘了我，所以才娶的她，你騙我！”
“我……”
我沒有！
這三個字，已經到了嘴邊，卻又被嚥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再逃避什麼，又有什麼是他不敢面對的。
現在猶記得，那天清晨，當他出門發現劉嫣在門口等了他一夜，得知她在方氏那裡受盡了委屈之時，他確實說他娶沈歸雁不是本意。
事實上，真不是本意。
可，現在卻承認不來。
劉嫣道：“看，你也意識到自己再說謊了吧？我不明白沈歸雁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你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現在連做事情都要看她的臉色了嗎？她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你何必怕她？”
“誰說我怕她？”
在這樣反駁的時候，高御軒心裡是惱怒的。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願意承認自己懼內，並且還是從另一個女人的口中這麼明確的指出來。
劉嫣反問：“不是嗎？那你何必要叫我到書房說話？在大門口，在院子裡，你敢嗎？你敢說你不是害怕被沈歸雁看到嗎？”
高御軒又一次啞口無言。
他還想否認，卻已經底氣不足。
他只是覺得自己的行爲很奇怪，卻沒有去深究，如今被劉嫣這麼明白的提及，他才一時到自己的所作所爲確實是在欲蓋彌彰。
對，他怕！
沈歸雁若是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麼和他鬧。
這些天，兩人在一起，無時無刻不像是從蜜罐裡撈出來的，甜得流油，他沒想到自己也是這麼庸俗且沒有定力的男人，恨不得就這樣溺死在溫柔鄉里。
她的目的動機，他都不想娶揣測了。
只覺得，這樣很好！
若是往後的生活能一直這麼持續下去，就太美滿了。
所以，他也故意的忽視了劉嫣也在同一個院子裡這個事實，他確實是避着劉嫣不想見，見了又能怎麼樣？
像現在這樣，兩個人面對面，又能怎樣？
他該說些什麼？
可是，他和沈歸雁在一起，就樂得不需要考慮這些惱人的事情，她是隨便一個溫順的舉動，就勾走了他的魂。
反正，他就是這種爛人！
他就是這麼想要推脫責任，他現在能爲劉嫣做的，就只能吩咐院子裡的下人都善待她，給她一個舒適安逸的生活環境，也就這麼多了。
否則，他已娶妻，已成事實，他還能做什麼？
納
個小妾，不僅是委屈了劉嫣，況且只要沈歸雁不同意，他也不願意這梧桐院裡雞飛狗跳，家宅不寧。
他是容不得任何人來質問的。
沈歸雁已經是個例外了。
可，劉嫣的話，卻偏偏又讓他同樣的無言以對，也不能怪劉嫣斥他懼內，因爲事實就是他根本連自己的妻子都拿捏不住。
哪個男人納妾不是隨心所欲的。
就他！
他，居然不敢！
或者說，也不想……
這個人，明明是他最心愛的劉嫣，爲什麼會不想？
他始終想不明白這麼深層次的問題，而他的久久不語，卻已經是給了劉嫣一個肯定的答覆。
她的心原本懸在空中，這會兒瞬間跌落谷底。
眼底，有一層水霧慢慢升騰起來。
他們再次相逢，不是應該執手相看淚眼，更珍惜這得來不易的緣分嗎？爲什麼她想象中的畫面全部都沒出現，他們相對的時候，只剩下陌生？
“御軒，你變心了，是不是？”
“……”
“你喜歡上沈歸雁了，是不是？”
“……”
劉嫣連續問了兩個問題，高御軒都沒有明確的回答她。
看着她眼淚氤氳的模樣，他的心沉甸甸的，想要擡手替她擦掉眼淚，心疼的安慰一句不要哭，卻發現已是多餘。
他的手掌垂在身側，握成拳，久久擡不起來。
變心了嗎？
沈歸雁，他喜歡嗎？
他腦子裡忽然亂得很，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劉嫣擡手抹掉眼淚，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她若是繼續不爭不搶，就註定結果將會一無所有。
她已經失去了家，失去了親人。
甚至，失去了自己。
如果連他也失去了，她還能擁有什麼？
她若沒有行動，不是放任他離自己越來越遠嗎？
“可是……”劉嫣忽然鎮定下來，面對住高御軒，直言道，“御軒你別傻了，沈歸雁她不值得你爲她付出感情，更不值得你爲她做一切事情。”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我不希望……”
“你看看這個！”
劉嫣打斷了他的話，忽然從衣袖裡掏出一方手帕來，在他面前打開，露出了包裹在裡面的藥渣。
高御軒不解的問：“這是什麼？”
“這是沈歸雁在喝的藥，喜兒將藥渣倒在後院，我去撿了回來的？”
“你這是在做什麼？”
“御軒，你可以怪我多管閒事，但是當你知道這藥是做什麼用的之後，你就會知道我這麼做都是爲你好，我爲你感到不值！”
“……”
高御軒看到她的表情很嚴肅，聽到她用了這麼嚴重的字眼，不由得好奇，伸手取過一點點藥渣仔細瞧了瞧。
他不懂藥，所以瞧不出名堂來。
“這是什麼藥？”
“沈歸雁對外說，這是調理身體用的補藥，可是我就納悶，她想要補藥爲什麼不找府裡的大夫，非要讓她的丫頭鬼鬼祟祟的出府去抓藥？當拿到這藥渣我才知道，這藥裡有一味叫子惜草。”
“什麼是子惜草？”
“這種藥，聽說是從南疆那邊傳來的，在中土並不多見，尤其是在普通人家更加不會想要用到這種藥，而用這種藥最多的地方，便是在青樓！”
“青樓……”
高御軒表情突變，像是忽然聯想到了什麼。
但，他馬上又搖搖頭，自我催眠着，“不……不會的，
不會……”
劉嫣卻強硬的將他拉回到現實當中來，大聲道：“爲什麼不會？你猜到了是不是？可你還不想承認，可是，就算你再不願意承認，還是不能抹去這個事實！青樓女子服食這種藥，乃避孕之用，而沈歸雁特地到府外抓了這種藥，還經常服用，那隻能說明一件事情，那就是她在你面前那麼溫順，不過是虛情假意，她不想有你的孩子！你還不明白嗎？”
劉嫣越說越激動，她是真的爲高御軒感到不值。
沈歸雁，她怎麼敢……
高御軒整個人都僵硬了。
虛情假意麼？
可，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不是嗎？
爲什麼，還是感覺心裡一陣陣的鈍痛傳來，幾乎要將他給擊垮，他回想起這些天以來，兩人之間的點點滴滴，真的，半分真心也沒有嗎？
她怎麼能這麼對他？
他是知道她在喝藥的，雖然沒有親眼看到過，卻還是聞得出來，問她的時候，她也說是補藥。
回想起她當時的表情，竟然連半分心虛都沒有。
她騙他，怎麼就這麼心安理得？
他從來沒有多想，她說的，他就信了，誰讓她一直那麼乖巧媚人，將他迷得團團轉的，他哪裡還有招架之力。
可是，她居然……
“御軒……”
劉嫣還從來沒見過他的這種表情，失望，震驚，痛苦，悲涼……
她明明最想要的就是這種效果，高御軒越是在乎，那麼處置沈歸雁的可能性就越大；但是，當她親眼所見他爲了別的女人這麼痛心難過時，心裡卻又十分不好受。
她還得安慰道：“御軒，你別難過，她……她根本就不值得你這樣。我聽說，她在嫁給你之前就已經心有所屬，那個男人還是你身邊的嬤嬤的兒子！既然她的心裡沒有你，你又何必爲了她……”
“閉嘴！”
高御軒終於說話，卻是打斷了她。
劉嫣是有備而來的。
她進入高府不過才十幾日的工夫，對於很多事情都不明白。
當她在桂花樹下發現這藥渣的時候，也曾想過馬上就揭穿，但轉念一想，若是沈歸雁死不認賬，搞不好她還得擔上一個誣陷的罪名。
更何況，她也實在想不出來，沈歸雁她有什麼理由不要高御軒的孩子？
所以，她這兩日便在暗中打聽，沒想到沈歸雁竟然有意中人，那個人不是高御軒，那她的行爲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這個時候說出來，她必須承認，自己有火上澆油的嫌疑。
試問，哪個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心裡想着別的男人？
卻不料，她反而遭到高御軒的呵斥。
閉嘴！
他什麼時候有對她說過這種狠話？現在卻爲了一個沈歸雁，他幾乎是用一種仇恨的目光在看着她。
劉嫣驚得心顫，難以置信。
“御軒……”
“我讓你閉嘴，不要說了！”
高御軒心中恨極，將對沈歸雁的不滿遷怒到劉嫣身上來。
劉嫣讀過不少醫術，精通醫理，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劉嫣的爲人，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不會拿這藥渣要說事兒！
這對他而言，是多麼大的恥辱，正如當初他和沈歸雁成親後，卻被發現她腕上的守宮砂依然完好無損。
那個時候，他就是傻蛋一個，還不懂什麼叫恥辱。
可現在……
現在不僅被劉嫣識破了他的妻子不願意要他的孩子，還把沈歸雁心繫尤錦笙的事實搬出來說，他如何聽得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