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屋內傳來輕輕的笑聲,一直侍在門外的劉文曹慶互相望了一眼鬆了口氣。前幾日清正宮好像被壓了幾座大山一般,人人都喘不過氣來。?
小秋微笑着與皇上廝纏。皇上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不代表他不懷疑什麼,不過是繼續擺出一副大度的姿態。總有一日他會爆發吧,只是,也許自己等不到那一日。他也是顧忌着這一點,才這樣放縱容忍着自己嗎?小秋想着想着,突然想流淚。?
“怎麼了?”耳邊是皇上關切的聲音,小秋猛地抱緊皇上,一滴淚水沿着絲緞的衣袖滑落、留下一條淡淡的痕跡。冬日的衣衫料子厚,皇上沒有感察。?
小光帶着四名紫衛馬不停蹄地向大赤河方向飛奔,急速的寒風如刀割般掠過,呼嘯着長長的哨音。臉幾乎麻木,身體也開始僵硬,似乎這樣纔可以壓制住滿腔的憋屈。小光在前面疾奔,四名紫衛咬牙追趕,終於還是漸漸不支,距離他越來越遠。?
雪又開始落了,開始是小雪粒,漸漸變成大朵。寒風捲着雪片兇狠撲來,小光的眼睛幾乎都睜不開了。這樣太暴虐凌厲的雪小秋不喜歡,小秋喜歡那樣溫柔靜謐的雪。小光眼前又出現小秋在漫天梅舞中歡欣的笑顏。秋,我不想要你說的那些,我只想跟你在一起,爲什麼你非要給我那些我不想要的,我想要的你卻不給?這是懲罰我嗎?懲罰我一直以來的愚鈍和錯失??
七年前,他壓抑着恐懼和噁心,顫抖着手第一次清洗小秋滿身的血污,之後日日夜夜地看着小秋在**和靈魂的雙重痛楚中掙扎,在死亡的邊緣徘徊。他立下誓言絕不離棄他,絕不欺騙他,他會與他同生共死,守護他一輩子。如此託付終生的重諾,卻懵懂地將那當作是“義”!在谷里耳鬢廝磨的六年,那樣甜美溫馨的六年,卻因爲愚鈍看不懂自己的心,白白浪費了最好的年華。?
小光懊惱地大吼一聲,身下的馬兒嚇得停住腳步,駐足原地,任他怎麼鞭笞也不肯前行。幾片雪花飛進他的口中,一絲冰涼的氣息直入喉中,頭腦略微清醒了一些。前方不遠有一處茶棚,擠了不少躲雪的旅者,小光想了想,也牽着馬走了過去。等了半個多時辰,纔看見自己四個下屬疲憊不堪地追趕上來。本來已經略擠的小店,顯得更擠了些。?
四名下屬搓着凍僵的手指,呵氣,跺腳,抖落身上雪花,地方很擠,雪水甩到旁邊的人身上,四個人還渾然不覺,那人喝道:“注意點,長眼睛沒?”?
一名叫賀豐的下屬轉過身毫不客氣地回敬到:“對不住,沒看見。難道你後腦勺長眼睛?”?
本來只說前六字倒也無事,這後面一句話惹惱了那人,那人霍的站起來,揪住賀豐的衣領。賀豐隨手抓住那人胳膊將那人摔了個四腳朝天。小光選的這四人都是平日裡訓練中比較出色的,身手自然不錯。那人並非單身一人,與他一起的人都站起來,圍了過來,大約有七八個。有熱鬧看了,被風雪困住無聊的其他不相干的旅者們頗有些翹首以待的架勢。?
小光皺了皺眉,沉聲說到:“道歉。”?
賀豐略作遲疑便俯下身將那人扶起,作了個揖道:“這位兄臺,小弟適才無禮,這廂給您陪罪了。”?
那人揉着腰哼哼唧唧還沒說什麼,旁邊的人說到:“打了人賠個禮就算完事了?那你來讓我煽一耳光,我也給你陪禮如何?”此言一出,立刻有人響應。?
賀豐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小光,小光不置可否。賀豐又對那人說:“要不我賠些銀子給兄臺買杯壓驚酒?”這時剛纔幫腔的人又cha嘴說:“有錢有什麼了不起,有錢就能隨便打人?”?
這時其他三名下屬看不過眼了,王啓明瞪着那個cha嘴的人說:“你是什麼東西,跟你有什麼關係,在這裡放屁不斷?”?
那人惱怒地說:“你這纔是屁話!我看不過眼,抱打不平,怎麼啦?”?
王啓明罵到:“就你那**樣還抱打不平,小爺我一根指頭就讓你爬不起來。”?
此話一出對方的人也不滿了,幾個人開始吵吵嚷嚷推推搡搡。?
小光拍了一下桌子,厲聲喝道:“都閉嘴!”他這一聲裡含着九天神功,在場的衆人都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心神不寧,立刻安靜了許多。“出門在外有個磕磕絆絆在所難免,陪個禮道個歉互相退讓一下就過去了,鬧什麼鬧!”小光心裡本就煩着,口氣便凌厲許多。“你們幾個,若再這般惹是生非,就都給我滾回去!”?
看到大人發火,一直未說話的劉克堅與章容趕緊上去勸解。對方有人明顯不服,但被小光的陣勢震住,一時倒無人敢接茬,各自又在原位落座,一場小風波便平息下來。?
小光卻更加心煩意亂,再次拍案而起,解下馬繮,在漫天風雪中徑自去了。四人對望一眼,趕緊也跟了上去。章容提醒說:“大人心情不好,大家都安生點。”?
賀豐問:“是不是出什麼大事了?大人趕路趕得這麼急,心事重重的。”?
王啓明說:“那大傢伙小心點,平日裡越隨和的人發起脾氣就越厲害。”?
劉克堅瞪他一眼。“大人平日就不喜歡太張揚跋扈的舉止,你們還那麼盛勢凌人。”?
章容說:“別說了,快走吧,又被大人甩得遠遠了。”?
小光達到驛館的時候天色尚早,等四名下屬追來,已是暮色四合。吃了些熱湯熱飯,喝了幾斤酒,他們幾人才緩過來一些。?
小光略帶歉意地說:“今天走得有些急,你們幾個辛苦了,好好歇息歇息。明日賀豐去通知丹州府、章容去通知丹州雲記到驛館候着,啓明克堅跟我先去大赤河看看。咱們在丹州已經佈下幾人?幾明幾暗?”?
章容忙答到:“已佈下六人,均是纔到位不久,一明五暗。”?
小光點點頭說:“你通知完雲記後去聯絡一下他們,聽聽他們的意見和需求。賀豐就在驛館留守。”?
衆人稱諾,小光揮揮手,大家各自回房休息。?
這個驛館的條件不太好,這幾日連續陰雪,屋子裡頗爲潮冷。小光坐在牀沿按了按被褥,心想這間驛館怎麼設施這麼差?難道配備不是統一的?若小秋來可住不得這屋子。?
想到小秋心便更亂了。如果小秋此刻在身邊,他會把房間弄得暖烘烘舒舒服服,他會緊緊抱着他爲他驅走寒氣。小秋的身子象蛇一樣,總是冰涼涼地纏着他。?
如此心裡滿滿地想着,而懷裡卻空蕩蕩難受。小光躺下又坐起,坐起又躺下,折騰許久無心睡眠,索*來到桌邊鋪開紙墨練字。?
“猗嗟倡兮,頎而長兮,抑若揚兮,美目揚兮,巧趨蹌兮,射則藏兮~~”?
那日小秋爲自己而奏“猗嗟”之後他專門去請教了方謙,弄明白這曲的含義,這樣的讚美自己實在愧不敢當,奉給小秋才合適呢。抑若揚兮,美目揚兮。小光反覆唸叨着,心裡的思念比夜色更濃、比風雪更厚。?
作爲北方主要水路樞扭之一,丹州本是繁華之地,然而三年多前大赤河絕堤,城鎮良田盡毀,瘟疫蔓延,匪盜猖獗,殃及臨近各州,朝廷不得不派大軍維持秩序,才穩住局面。之後重修大赤河,重建丹州新城,實行減免賦稅,給予補貼等種種措施,鼓勵災民返回家園以及外來行商務工,如今丹州元氣尚未完全恢復,但已能基本收支平衡。?
雪仍然下着,沒有昨日猛烈,但依然密集。小光四下隨意張望,大雪將官道兩邊的田野徹底覆蓋,看不出土地是貧瘠還是肥沃,不過路邊的村落比較稀少,看來人丁還是寥落。當年就是爲了救助大赤河的災民,他們才成立了雲莊。若不是因爲雲莊,他們也許永遠也不會出谷。?
一切的源起,就是這條大赤河。?
漸漸路邊的村落人家多了些,遠遠看見有一酒幡在風雪中飄搖,賀豐提議說:“大人,前面有一酒家,咱們去吃點東西,稍微整理一番,就要到丹州了。”小光點頭同意,四人都lou出喜色,的確,在風雪中趕路實在太辛苦了些。?
進入店內剛一坐定,賀豐便大聲喊到:“夥計,快上熱茶,有什麼好酒好菜儘管端上來。”?
王啓明說:“這地方能有什麼好酒好菜,隨便吃點東西御禦寒,到丹州城裡再大吃一頓。”?
小光說:“吃完飯咱們就兵分兩路了,你們倆進城,我們三個去河堤。河堤上更冷,啓明克堅再加件衣服。這兩天辛苦了,今晚大傢伙好好舒服舒服。”?
四人感激地說:“多謝大人體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