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羊平的鎮長宅內,鎮長張巖親自作陪,舉行着一場接待宴會。兵強馬壯,就是最大底氣所在,有了一千精銳邊軍的進駐,那就什麼魑魅魍魎也不怕了。
在如今的西北,一千成建制的官兵,實力已經很強大了,進能出征獨立作戰,退能自保,哪怕遭遇極端惡劣的情況,以黃羊平到夏州的距離,也足以拖到救援。
正是因爲明白這些,張巖是眉開眼笑,滿臉的橫肉都顯得柔和許多,對領軍前來的幾名軍校熱情接待,百般逢迎,恭維話不斷。
帶隊的漢軍軍校名叫王蒙,乃是一個營級的騎兵指揮使,在夏州邊軍序列,三十多歲,是當初漠北遠征漢騎的一員,死在他手上的契丹人及塞外胡人不下二十,雖然沒有赫赫戰功,但也是由漠北那殘酷戰爭磨鍊篩選出的精英。
事實上,當初能活着跟隨王彥升、楊業返回大漢的遠征將士,都有個不錯的結果,朝廷也有妥善的安置,在兵制改革中,除非年齡、身體不符要求,大多都留在軍中,分配內外諸軍,作爲骨幹力量存在。
王蒙的運道是不錯的,遠征凱旋後,便連升兩級,由一名小小的什長被提拔爲百將,邁入初級軍官的行列。
在後續展開的兵制改革中,由於紮實的作戰經驗以及出衆的武藝,再加上正值盛年,軍職得以保留,調至夏州。後在夏州演武的過程中表現出色,由營副累升至營指揮,率領一營騎兵。
對於一個出身普通的武夫而言,能在十來年的時間裡,成爲一營主官,已經算是難得了,畢竟,這不是國初,大漢已經建立三十多年了,文官升遷越來越難,武將亦然。
即便這個王蒙,在其躍升的背後,也有兗國公王侁欣賞的緣故,否則其前程也同樣說不準,或許更大的可能,是在超齡後退伍還鄉。
哪像現在,有前程,有錢程,在夏州有田宅產業,也不缺嬌妻美妾。因此,像王蒙這樣的既得利益者,對於大漢的統治是十分的忠誠維護,對於那些叛逆份子,也是持堅決的鎮壓態度。
“王指揮使,諸位,黃羊平地處荒僻,沒什麼好東西,唯一拿的出手的,只有這幾壇秦酒了,以及些許牛羊肉了,慢待之處,還望海涵!”堂宴間,張巖笑吟吟地向王蒙爲首的幾名軍官道。
“有酒有肉,已然足矣!”王蒙笑道,舉杯相應:“張兄盛情款待,我等感激不已!”
聞言,張巖頓時喜形於色,態度更加殷勤了。當然,兩個人都是受王侁提拔的,有這層關係在,自然熟絡得很。
酒意漸濃,紅光滿面,話頭也就徹底打開了。王蒙用匕首插了一塊肉送進嘴中,看着張巖,意味深長地道:“張兄,今日入鎮時,我看見這黃羊平的人,面帶憤怒,目露兇光,隱隱有仇視之意。看起來,此地的党項人果然不安分啊!”
聽王蒙這麼說,張巖一副深有同感的表情,也稱兄道弟起來,嘆息道:“不滿王兄,這幾個月,我一直爲此擔憂,若不是國公派兵進駐,我還真怕無法彈壓住這些契丹人。
李繼遷的叛亂,影響太惡劣了,已經有不少党項人受其蠱惑,我這黃羊平,自然也成了是非之地。
不過,有王兄領軍前來,我這懸着的心,也可以放下了!”
張巖話裡,仍舊不着痕跡地捧着王蒙,王蒙聽着自然也很滿意,當即說道:“張兄且安心,我此番奉命而來,正爲此事,國公的意思,一定要保證黃羊平的穩定!”
“如此甚好!”
“李繼遷那賊子,膽大妄爲,竟敢公然舉叛,背反朝廷,簡直罪不容誅!”王蒙嘴裡罵道:“因爲他兩次逃脫追剿,連國公都受到了朝廷的申斥,說我們剿匪不力,國公心情很壞。
朝廷又哪裡知道,李繼遷人雖少,但狡猾善變,見勢不妙,便果斷棄逃,在這茫茫沙磧間,想要將之徹底剿滅,也得看運氣。不是我等剿匪不盡力,而賊首實在太狡猾!
國公此番是下定了決心,出大兵圍剿,定要消滅這個禍害!”王蒙感慨道.
“李繼遷逆勢而爲,妄圖螳臂當車,反叛朝廷,定然死無葬身之地!”張巖附和道。
飲了一杯酒,王蒙又道:“張兄是自己人,我也不相瞞,此番駐軍黃羊平,除了彈壓地方之外,另有命令。李繼遷匪衆,如今活動在北面流沙,這黃羊平乃是其能直接接觸到的党項聚居處,國公有意將此地打造成爲剿匪前哨,後續還有兵馬、軍械、糧草輸送而來,張兄可要做好準備,配合大軍行事!”
“責無旁貸!”一聽這話,張巖當即應道,甚至面露欣喜:“州府曾下令,對下轄党項部民進行清理盤查,消滅那些心懷貳逆之徒。只是迫於手中人手不夠,力量不足,哪怕明知有些党項人心向叛逆,甚至與其勾連,也無法進行有效的整頓,王兄既來,還請襄助一二!”
對此,王蒙自然沒有二話,點頭道:“這是應該的,國公是會親臨黃羊平的,此地的情況,也需要改變,不能這麼亂糟糟的。我看,就先把這鎮堡內外周邊的党項人清理一遍吧!”
“就依王兄之言!”張巖很是認可。
“另外,我看這鎮子不大,容納有限,我們這一千步騎好說,但要容納大軍,還需要張兄想想辦法!”王蒙提醒道。
“王兄放心!”張巖笑道:“我明日即安排人手,在鎮外搭建營壘堡寨,那些党項人,正可控制使用,免得給他們投奔李繼遷的機會!”
“如此甚好!”
對於張巖的表現,王蒙更加滿意了,臉上笑容也更多了。推杯換盞,不亦樂乎,酒至酣處,王張二人,已由稱兄道弟變爲勾肩搭背了。
又同王蒙碰了一杯,張巖笑眯眯地道:“王兄,請恕我說一句實話!”
王蒙的酒量是不錯,但與張巖這種酒場老手相比,還是差了許多,因此已經有些醉意,聞言,也來了些興趣,隨意道:“你說!”
張巖:“李繼遷叛亂,雖然可恨,對朝廷是壞事,但對王兄這樣的軍中俊才而言,卻未必如此。
須知,如今想要升職加官,可是越來越難了,若是尋常時光,可沒有這樣的機會,那豈不是虛耗光陰。
如今,李繼遷叛了,王兄正可籍此收穫平叛剿賊之功,你受國公看重,只要在平叛上有所建樹,自然前程遠大,若是能取得李繼遷首級,就是連升三級,也未必沒有可能。
這樣的機遇,可不是苦熬資歷或者剿剿馬匪,所能相提並論的!因此,王兄不該憤恨,而是該高興纔是!”
張巖這番話說完,王蒙兩眼一亮,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人都清醒了許多,好奇地打量了張巖一眼,道:“沒曾想,張兄竟有如此見識,說得好!若依此論,我是不是還得感謝李繼遷,給了我等建功立業的機會?”
“希望那李繼遷,不要落到別人手上,他那顆人頭,我可要爭取一番!”王蒙哈哈笑道,又用力地拍了下張巖肩膀:“大軍進剿,選黃羊平爲前哨,這同樣也是張兄的機會呀!升職,也指日可待啊!”
“借王兄吉言!”張巖陪着笑,應道:“能爲朝廷與國公效力,儘儘本分之事,張某已然足矣,豈能別做奢望?”
“張兄真忠臣也!”
“王兄有將軍之才啊!”
......
開寶二十一年(983年),夏四月,迫於朝廷的壓力,兗國公、榆林道都指揮使王侁,一改此前被動應對的姿態,主動進軍,陳兵黃羊平,分三路兵馬,北進流沙,意圖以犁庭掃穴之勢,一舉消滅叛賊李繼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