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隆六年的大漢帝國,隨着政治的持續穩定,腐弊怠誤的深入糾正,伴隨經濟民生的進一步恢復發展,已愈見盛世之象,“勵精圖治、直追雍熙”,已經是宣慰司直接唱起的口號了。
而隨着海內外封國同樣快速的發展,大漢帝國的各項軍政活動中,與封國的交流也日益凸顯重要,而帝國中樞與封國的“正常化”來往情況下,雙方在政治、經濟等各方面的交流反而更加緊密了。
整個建隆六年,從大漢帝國的範圍內來看,一共發生了三樁大事,並且兩樁都與封國有關,還是安西、安東這兩個最強大的封國。
安西那邊,在經過劉旻死後持續數年的試探、糾纏、角力後,中亞漢文明與ysl文明之間再度爆發了一場大戰,一場帶有決戰性質的大戰。
這一次,參戰雙方就“純粹”多了,漢方就是安西王朝,ysl一方則爲伽色尼王朝雜以始終衝鋒在前的聖戰者。從文明的角度,這是兩大帝國又一次矛盾的總爆發,從中西亞格局來看,這是安西王朝與伽色尼王朝之間的爭霸之戰,誰勝,誰就將中西亞地區的唯一霸主。
而這樣一場決定中西亞歷史走向的大戰,其動靜是小不了的,雖然只是安西與伽色尼雙方之間的單挑擂臺,但動兵規模卻是歷次“漢伊大戰”之最。
伽色尼蘇丹馬哈茂德,喲毋庸置疑是當前ysl世界最優秀的君主,在父、祖兩代經營的基礎上,生生將伽色尼這個年輕的王朝,從荒僻、貧瘠的阿富汗山地帶出來,南征印度,西取波斯,向北則力敵漢帝國的中亞封國。
除了沒有兵進巴格達,將哈里發置於掌控,馬哈茂德以及他的伽色尼王朝,就和以往阿拔斯帝國下衆多王朝強盛時期乾的事情一樣。
而唯一的不同,或者說最受ysl世界歌頌與崇拜的地方在於,他在抵禦來自東方的強悍漢帝國的入侵上,做出了突出貢獻。
雖然在雍熙11-12年的“五次大戰”中,以聯軍的慘敗而告終,但漢人也沒能討得了好,同樣損失巨大,若沒有當年慘烈的流血犧牲,又何來ysl世界近二十年的“和平”。
否則,以劉旻那位“中亞天王”的貪婪與強悍,入侵ysl文明的大本營,飲馬兩河,兵臨巴格達都未必沒有可能。他又豈能在長達十數年的時間內,專心圖治,停止西征,將精力都放在安西國內部問題的整頓解決上。
和劉旻、劉曄兄弟一樣,馬哈茂德也是一個馬上君主,他的生涯基本都與戰爭結緣,從繼位伊始,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雖不乏文治上的建樹,但由他統治伽色尼王朝,事實上就是一個軍事王朝,在漢文明挺進中亞的大背景下,則加劇了這種趨勢。
在馬哈茂德統治的近三十年間,他也建立無數功勳,收穫了無數榮耀,除了對富庶的波斯地區的佔領,對北印度地區的征服也是其勝利王冠上閃耀的點綴。
到建隆六年之前,馬哈茂德已經十四次南征印度,幾乎將整個北印度地區置於王朝統治下,爲ysl文明在南亞次大陸的擴張,做着最堅實的貢獻。
過去的二三十年,印度地區的那些王朝、邦國們,則面臨着空前的生存壓力,一方面是北方伽色尼王朝動不動就進行的南征,一方面則漢族商民在南部沿海地區越日益的不安分。
可以得出一個結論,來自大漢文明的對外拓殖與發展,正加劇着整個世界的動盪與不安......
而對馬哈茂德個人來說,不管在其他戰爭取得了多少勝利與榮耀,明城會戰的慘敗都是一個無法抹除的事實,這份恥辱幾乎伴隨着他整個後半生。
要洗刷這份恥辱,只有用一場更大勝利與更多的鮮血,這一點,個性強悍的馬哈茂德始終銘記,也爲此準備了差不多二十年。
過去的二十年,除了與安西在呼羅珊地區的拉鋸以及南征印度之外,馬哈茂德幾乎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選拔人才、恢復國力、發展經濟、增強武備上,並且,從北印度掠奪所得財貨,也都投入到對北面大敵的御防備戰中。
而二十年後,像劉旻、劉曄這樣讓他馬哈茂德吃足了苦頭的強大敵人,已經離世,他們繼承人顯然不足以讓馬哈茂德忌憚,自覺準備充分之後,他再度組織起“東征”。
當然了,促使馬哈茂德起兵的原因,遠不止於此。比如,他的年紀大了,到建隆六年已經超過五十歲,既至暮年,再不奮力一擊,說不準哪一天就要回到安拉的懷抱了,而在那一天到來之前,他必須要動手對耿耿於懷了近二十年的明城之敗雪恥。
還有一方面的考量,則是馬哈茂德打下的軍事王朝,其發展也是有極限的,甚至在中亞漢國的壓力下,變得有些畸形,就是窮兵黷武。
積攢了多少武備,就積累了多少矛盾,而對外的戰爭輸出與資源掠奪,自然是轉移國內矛盾的一個途徑。戰爭的目標,還是漢人王朝這種世仇,那就更沒什麼好猶豫的了。
多方面的因素與矛盾,都促使了新一輪“漢伊大戰”的展開。而馬哈茂德再啓東征的決策,在兩河流域的ysl世界自然引發了強烈反響,得到了諸多教派及信徒的支持,即便馬哈茂德利用宗教狂熱的意圖很明顯。
二十年的時間,阿拔斯帝國的統治日益混亂,曾經稱霸兩河流域、至今仍舊挾制哈里發的白益王朝也已日暮西山,在劇烈內耗之後,有如風中危樓一般,搖搖欲墜。
因此,除了馬哈茂德統治的伽色尼王朝,整個ysl世界,暫時還真就沒有能爲ysl做主、爲安拉懲罰漢族那些異教徒的勢力了。
同時,二十年的時間,新一代的人成長起來,也是綽綽有餘了,憑藉着兩河流域的深厚底蘊以及伽色尼王朝的持續發展,ysl世界也再度具備發起一場對漢帝國反攻的實力。
因此,在建隆六年三月動兵之初,馬哈茂德便從國內組織起了二十萬大軍,加上來自波斯西部及兩河地區的聖戰者,兵力總計達二十四萬,若是加上後期的動員,超過三十萬。
這可是實打實的三十萬軍,於伽色尼王朝而言,除了在東北部山地採取收縮防禦,提防康居國之外,可謂是傾巢出動,國內包括其都城,都只保留有基本的治安力量,而多年積攢的兵馬、錢糧、軍械,則全部投入到對安西國的戰爭中。
總結地說,馬哈茂德梭哈了!
可想而知,面對傾國一戰並且插上了ysl聖戰的伽色尼王朝,作爲其進攻目標的安西國承受着怎樣龐大的兵力。從本心而言,安西王劉文澤並不想打這一仗,畢竟,他在實現對二兄政治上的徹底壓制之後,纔剛剛完成對安西軍政的整合,樹立自己的權威,對他而言,更需要時間來消化政治上的勝果。
而馬哈茂德的再次大徵,顯然打破了他的節奏,也讓他剛剛鞏固的王位再度動搖。即便心裡不想打,但ysl軍大舉來襲之後,他也沒有任何其他選擇,只能舉兵相抗。
且不說馬哈茂德那一副氣勢洶洶要滅了安西的架勢,就安西國情,就不容劉文澤有任何的軟弱與遲疑,先王打下的江山,作爲其繼承者,必須堅決維護與保衛,這幾乎是王朝意識賦予劉文澤的使命,做不到這一點,就算沒有敵軍來攻,他也坐不住穩這個王位。
對劉文澤而言,首先需要感謝先王劉旻,給他留下的這份基業,至少在中西亞地區,是足夠打的,並且發揮起來足以應對來自任何異域文明的威脅。
建隆六年的安西王朝,其統治區域下,各族人口已然突破550萬人,其中作爲核心統治的漢家人口則有接近七十萬人,常備兵力就達七萬之衆。
而營所制下的安西王朝,實則也是個軍事王朝,其最基礎架構與基層統治,都是以軍事組織爲核心運轉,並且也只有在面臨擴張與戰爭的時候,方能徹底發揮釋放其威力來。
在建國三十餘年後,隨着老一輩功臣將帥的落幕,安西在對營所制的發揮上,自是不比當年了,甚至可以說大不如前。但先王劉旻此筆世畢竟不久,其遺風依舊在廣泛的範圍內影響着王朝的統治階級,尤其是漢族精英們。
並且,真論綜合實力,攤開了講,僅伽色尼王朝,也未必比得過安西王朝。安西畢竟佔據着幾乎整個七河流域最精華的地區,而以七十萬漢族爲核心的王朝,其在生產發展上的創造力,也不是伽色尼可比的。
追根溯源,兩國在萌芽生長的時間上,差距並不大,但伽色尼這個一路由馬哈茂德帶出來的軍事王朝,在半個多世紀之後,其底蘊反倒不如外來者的安西。
在“內功”的修煉上,漢文明的厲害之處,遠不是其他文明能夠比擬的,即便中亞的漢文明,經過劉旻一番因地制宜的調整。
因此,在河中王宮的大成殿舉行了一場軍事會議之後,低油開動了近二十年的安西國的軍事機器,也再度全速開動起來。
馬哈茂德傾巢而來,劉文澤也唯有傾國迎之,在河中王令下達後,西及海東、中至薩末鞬、東到碎葉府,安西王朝統治下諸城及各大軍所,都開始緊急動員起來,一個月的時間,就組織起二十萬兵馬。
與前次漢伊大戰可不同,這可是安西國一國之力,還是在沒有更進一步動員的情況下。當然了,以安西對中亞地區的統治情況來看,即便營所制極大地消化並同化着當地各族人口,其組織性與動員能力都是有上限的,也不可能做到理論高度,那樣更有可能陷入自我崩潰。
但即便如此,已經足以拒敵了。以一國之力,力扛整個ysl世界,對這個時期的安西王朝而言,可不是一種過譽,而是實打實的國力。
如果說安西國有什麼短板,也在於“一國對抗”,與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這一回至少在前期,安西既沒有來自大漢帝國的支持,也沒有康居、北廷這兩兄弟之國的策應。
而伽色尼王朝,則有來自整個ysl世界的支持,並且還有幾萬聖戰東征軍的直接參與,以及更多精神與物質上的支援。
同時,劉文澤雖然曾在呼羅珊擔任過總督,與伽色尼交過手,並極好地通過了劉旻的考驗,但在這種國戰之中,他與老辣的馬哈茂德相比,總是要遜色幾分的。
至少在前期,他就被馬哈茂德給迷惑了,沒有及時發覺伽色尼國的大規模軍事準備。當然,也不能完全怪劉文澤以及河中朝廷,只因爲,伽色尼的軍事準備持續了那麼多年,並且兩河、波斯以及伽色尼地區“東征聖戰”的聲音從劉旻死後就高唱不斷,過去也習慣了在呼羅珊、海東地區的低烈度拉鋸,就是沒想到這一回馬哈茂德是玩真的。
而這一個沒想到,就讓安西國在戰爭初期陷入了十分被動的局面。對征討安西,馬哈茂德戰前是做了充足準備的,正式發動之後,動作也格外迅疾猛烈,目標更是堅決明確。
甚至於,他並沒有選擇等東征的聖戰者,吸取了前次大戰的教訓,也沒再按部就班地北上去打明城。自五次大戰後,明城在安西國內的地位進一步提升,這是安西楔入西亞最堅固的堡壘,是鞏固王朝西南、力扛大食的大後方,戰略意義極其重大。
但這一回,馬哈茂德除了從呼羅珊遣兩支偏師佯動,做出北攻明城的假象後,便親率十五萬大軍,沿穆爾加布河北上,攻取安西在卡拉庫姆沙漠東南區域設立的雷州與高州,這二州,是從中央沙漠南緣連接明城、呼羅珊地區與都城河中的交通要道。
在伽色尼軍突然而強大的攻勢下,雷州守軍雖然頑強防禦,但終究沒能克服以寡敵衆的絕對劣勢,只堅持了五日,便被攻克,駐守的五千多營所軍民,生還者不足一千。
拿下雷州之後,伽色尼軍基本切斷了安西與海東地區的聯繫之後,馬哈茂德便馬不停蹄,繼續提兵北上,在三月結束之前,兵臨高州城,飲馬紀渾河中游。
高州城也是一座由漢人發展起來的新興城市,原本只是紀渾河畔的一座小城,劉旻在雍熙十三年下令擴建,置高州。
最初的目的,只是爲了鞏固河中城,爲後續的遷都做準備,但是近二十年下來,高州不僅承擔着拱衛王城的軍事職能,還是連接東西的京畿紐帶。
如果高州有失,那麼伽色尼大軍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渡河北上,直襲安西國的心臟,河中城,兩地之間距離並不遠,至少在三月下旬,安西這邊還沒有完全做好戰爭準備。
不過,雷州死守的那五日,還是給安西爭取到了不少時間,至少在高州的佈防上,劉文澤在緊急之間,做了完善。以老將康繼榮爲防禦使,統制高州諸軍,並給他增兵三萬,讓他主持紀渾河防線,抵擋伽色尼大軍,爲安西爭取更多時間。
因此,不管馬哈茂德如何發力,想要如雷州那般數日而克高州,也是不可能的。而馬哈茂德也的確吸取了二十年前明城之戰的教訓,在試探着發起幾輪的進攻後,果斷放棄了攻城鏖戰,後撤安營紮寨,連圍城的打算都沒有。
漢伊之間的第六次大戰,也以雙方圍繞高州的各項軍事決策而陸續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