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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清晨異常乾爽,太陽正在緩緩爬升,明媚的陽光絲絲縷縷地灑落而下,落在城陵關的楚營,看得出來,會是個好天氣。
楚營一片零落凌亂,處處瘡痍,煙熏火燎的,周遭散落着一些屍體,仍舊瀰漫着的氣味很是刺鼻。爲了安全撤退,周行逢倒也做好了充足的準備,除了留下一支殿後的軍隊外,還於營寨、通道佈滿了乾草,撒上油脂。打了個伏擊,一把大火還是耽擱了漢軍追擊的腳步。
踏上城陵關,韓通面容間滿是疲憊,看着被踩在腳下的低矮土牆,不由罵道:“這個周行逢,真是一點也不消停,也不讓我睡個好覺!”
“都監,楚軍雖早有準備,但終究撤得匆忙!”身邊的一名偏將,向韓通稟報着一夜的戰況:“雖然受阻於大火與伏擊,還是被杜將軍追纏上了。昨夜一番亂戰,我們斬殺並俘虜敵軍近三千之衆,不過,除了其斷後的兩營之外,都是些老弱與傷兵,被周行逢遺棄。”
“此人,還是夠狠決的!”韓通嘆了口氣,問:“杜將軍呢?”
“周行逢退往巴陵,杜將軍已鍾跡而往,追至巴陵城下!”偏將答道。
“君山那邊戰況如何?”韓通又問。
“還沒有消息!”
“立刻派人去查問!”
城陵關這邊,因爲近在眼前,漢軍反應得要快些,倒是君山那邊,晚了半個多時辰,方纔收到彙報,即遣魏璘率水師前去圍剿,破壞其撤退。發覺楚軍異動之初,統兵的漢將張勳也選擇了試探出擊,待弄清其後撤的意圖後,更是集中精兵往攻。
沒有等待太久,君山的戰報來了。那邊的楚軍雖然撤得突然,但終究跨湖而撤。即便正常的渡水過江,都要準備不少時間,而況於臨時受令,又在黑夜。
在君山,周行逢直接投入了半數的兵力在那邊,由周行逢所封靜江軍節度副使張崇富率領,負責進攻。
除去此前攻防的損失,在張勳的進攻,以及魏璘的舟師策應下,從君山成功渡湖撤退成功的只有不到五千人。而魏璘,又立了些功勞,楚軍水師,在最後的掩護過程中,基本被全殲,死的死,降的降。
“......君山夜戰,張將軍率所部力戰追擊,殲敵七千餘衆,楚軍水師覆沒,也算是大獲其勝了!”偏將向韓通稟道:“不過,從俘虜的口中得知,所殲之敵,亦以弱旅爲主,跨湖撤至巴陵的士卒,都是其軍中精壯之士!”
“呵!”韓通忍不住感慨道:“夠狠,夠果斷,集中精壯,收縮兵力,丟棄老弱,無異於拋去累贅,還能節省糧秣!這樣算下來,巴陵城中,仍舊近萬的精壯之卒,稍加整頓,依靠巴陵城池堅守,只怕也沒那麼好對付。周行逢,真是個人物啊!”
偏將則道:“不過,其再怎麼堅持,也不過困獸猶鬥罷了!”偏將說道:“他集三萬水陸大軍於此,而今不過二十日,損兵七成,水軍全沒。如今士氣低落,軍心動盪,區區一座巴陵城,又豈能阻我大軍!”
僅從數據來分析,周行逢確實是大敗虧輸了,當然也是事實。周行逢如欲以區區萬卒,據守翻盤,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說得不錯!”韓通對偏將所言表示認可,神情逐漸冷肅:“任他周行逢奸頑狡猾,也不過垂死掙扎,他想嬰城頑抗,我便墮城滅軍。他再是強悍,我卻不相信,他麾下的人,都是心如鐵石,不知死活,想要和他共存亡!”
“傳我命令,全軍稍作休整,南下巴陵立寨,圍城!”深吸一口氣,臉上也是露出狠色:“再令魏璘,率水師從洞庭湖上,封鎖巴陵城,斷其水上出路。再調集船隻,將君山的將士,運過來!”
“是!”
下完命令,韓通那嚴肅的表情很快有變了,標誌性地睜大雙眼,瞪向南方,嘴裡唾沫橫飛:“周行逢這廝,真是塊硬骨頭,都到這個地步了,還要頑抗,費我時間兵力。看着吧,等我破了城,定要將之挫骨揚灰,以泄心中之恨!”
“都監。”這個時候,偏將有些踟躇地喚了聲。
“怎麼這麼不痛快,有話直說!”韓通看他吞吞吐吐,有些不耐,斥道。
“據說,張將軍昨夜見未能全殲君山賊軍,走了數千人,氣憤難抑,因而怒殺了上千俘虜......”稟道。
“什麼據說!據誰說的?是否屬實!”聞之,韓通嚴肅地瞪着他。
偏將也迅速地轉變成肯定的語氣:“確有此事!”
“這個張勳,打仗是個好手,殺心怎地如此之重!”聞之,韓通就忍不住開口罵道:“此番,我東路軍中,如論戰功,他必屬一二,這不是給自己招罪嗎?那一千俘虜,拿來攻城不好嗎?白白地給他殺了!畢竟是地方將領,難知禁軍軍法之森嚴啊!”
“都監,關於此事......”偏將請示道。
“戰後再說!”韓通板着一張臉。
張勳此人,也是一名沙場老將,自晉入漢,累遷軍職,統兵能力上乘,作戰經驗豐富。而觀其履歷,有一點很明顯的特徵,便是殺性重。每破一城,每攻一寨,經他之手,血總是流得多了些。這些年有所收斂,然而一到戰場,老毛病又犯了......
“傳我將令,直接找到張勳,告訴他,這一筆我先給他記着,但君山剩下的俘虜,讓他一個不少給我運到巴陵城下。別怪我不過他年邁,少一人,我抽他一鞭子!”韓通又道。
“遵命!”
沒有耗費太長的時間,就在當日日昳時分,韓通親率之護聖、奉國、荊南以及一部州軍抵至巴陵,佔據外圍道口、要隘,基本完成合圍。而後便是民夫與俘虜,做着苦力活,堅固的營壁,拔地而起。自北面,大量的糧秣、軍械也陸續南輸。
到傍晚時分,君山那邊,張勳也率軍,跨湖而來。面對漢軍緊鑼密鼓的佈置,巴陵城中的楚軍也沒消停,周行逢也在積極應對,整頓兵馬,做針對性佈置。
不過,雙方將士,都異常疲敝,互不侵犯,很又默契地整頓武備,爲接下來的大戰,做着準備。
夜下,中軍帥帳燈火通明,韓通升帳議軍,歡聲笑語一片,針對昨夜的混戰,簡單地做了一次總結,而後,又對周行逢的動向圖謀,做出分析。
“諸位,我們自襄陽南下嶽州,與賊軍戰,已近二十日。將士英勇奮戰,到今日爲止,總算徹底突破三江口!”韓通開始做着戰爭動員,神情激動:“而今,周逆聚攏殘兵,仍舊不知悔改,意圖頑抗天軍。周逆想要於巴陵與我軍決戰,本將就成全他,就讓巴陵城,成爲他墳墓!”
韓通說完,杜漢徽補充道:“諸位,澧陽之戰後,慕容都帥已然南下,朗州必然難擋。而今,就看我們的了,滅其魁首,消弭湖南戰事!”
“都監,下令吧!”一干將校,躍躍欲試,齊聲道。
“我議,明日全軍休整一日,後日即向巴陵發起進攻!”韓通開口,說出他的打算:“不過這一日,也不能無所作爲。讓軍中的宣慰使、文書們,連夜寫一千封勸降信,明日全部給我射進城中,再選幾百聲音洪亮的軍士,到城下勸降!先亂他軍心!”
“縱使周行逢再有手腕,到這個境地,其士氣人心,也堅持不了多久。這攻心之計,效果該當不錯!”鬚髮灰白的老將張勳,評點了一句。
看了他一眼,韓通問:“軍中有多少俘虜了?”
“上萬人!”有隨軍書記答道。
“好!”韓通一臉冷酷:“千人一營,將之編制爲十營,與其飽食,發給武器,後日,即以這些俘虜,爲我軍攻城開路!”
“是!”
這個時候,卻也看不出一點韓通對俘虜的仁慈......
乾祐八年四月二十一日,南面行營都監,率諸軍、民夫及俘虜四萬餘人,強攻巴陵。湖南周逆,寧死不降,是役,雙方鏖戰四個時辰,於晡時城池告破。漢兵軍民死傷四千餘衆,逆軍傷亡三千,屍首盈於城關,壕池爲之填滿,鮮血染紅湖水......
周逆親披甲冑,手提戰刀,戰於關城,城破之際,亡於亂軍之中,麾下將校十餘名力戰而歿,餘部皆降。
周逆既亡,湖南境內,再無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