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一羣愚昧的村民,楊侑還算鎮定,他擋在了楊侗的前面。侯君集圓睜着雙眼,將橫刀拔了出來,雪亮的刀面倒映着火光,一片血紅,顯得是如此的妖異。
十幾名禁軍士兵呈現半圓,一邊緊張地看着,一邊緩緩收縮包圍圈。
“鄉親們,你們可知道爲何會有大火?”楊侑指了指淺丘陵的大火。
老翁瞧了瞧大火,他也有些緊張。淺丘陵處的大火每逢夏天總會出現,有時候一個月出現一次,有時候兩個月出現一次。每一次燃燒的時間也各自不同,據說當年蜀中大‘亂’的時候,那場大火持續了半年,差點將整個淺丘陵都給燒化了,誰也不明白是爲什麼?
而且這些人大多人高馬大,身體健壯,甚至手中還有刀,看樣子頗有勇力,恐怕不好惹。村民雖多,卻沒有像樣的武器,遇見他們,這羣農夫能有勝算嗎?
老翁原本擔心的是,有人破壞了神山,那時候山神怪罪下來,整個村子都要遭殃了。但他想不到事情竟然發展到這個地步。
一邊人多,但是大多沒有武器,多是農具、打獵用的弓箭,甚至是木‘棒’,而另一方雖然人少,卻有閃閃發亮的橫刀,將村民壓的喘息不過來。
雙方就呈現出一種平衡的態勢,沉默片刻,一個村民有些控制不住情緒,大吼道:“上來啊,有種上來啊!”
禁軍士兵們都沒有吭聲,他們目光有如刀鋒,狠狠地盯着村民,手中的橫刀蓄勢待發,那個村民若是按捺不住,鋒利的橫刀就會將他劈成兩半。
在最前面的村民擦着汗,緊張地瞪大了眼睛,生怕橫刀突然飛起,一刀砍在頭上,就此喪了‘性’命。
一些機靈的村民挑逗着,試圖‘激’怒禁軍士兵,一旦有人按捺不住,半圓形破開一道口子,他們就可以乘虛而入。但是,不管村民們說什麼,外圍一圈的士兵們都謹守崗位,沒有人擅自動手。
就在這時,遠處響起了馬蹄聲,又有一百多人朝着淺丘陵處跑來,爲首地幾人騎着馬,身後百餘人跑的呼哧呼哧地。
老翁雖然年紀大了,眼神卻格外好使,他一眼就看出了這百餘人的裝束,竟然是縣中的衙役和郡兵,他登時大喜,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了那行人跟前,道:“草民呂風見過縣長、校尉!”
這行人正是隆山縣縣長王啓恩,王啓恩是蜀郡王家的旁支子弟,今年四十二歲,做事踏實,誠實守信,任職一年,隆山縣境內基本普及水稻種植,他居功不小。
在他身後的是隆山縣校尉,姓李名運傑。李運傑是金州人,李襲志的族侄。兩人匆匆而來,是接到了稟告,說江水有大量戰艦南下,兩人吃了一驚,迅速帶着郡兵和衙役趕來,一看究竟。
到了河邊,看見飄揚的繡金大旗,頓時明白這是陛下來了,又詢問了幾名士兵,得到消息,這才匆匆趕來。
王啓恩早就看見了淺丘陵的火光,他上任的時候,就聽說過這件奇事,但他一直查不到原因,反而是幾名入‘洞’探查究竟的衙役進去之後,再也沒有出來,不知生死。
除了淺丘陵的火光,他還看見了村民手中的火把,看見了村民手中的棍‘棒’刀叉。老翁過來施禮,王啓恩沒有理他,他匆匆跳下了坐騎,朝着楊侑走去。
校尉李運傑也緊隨其後。
老翁一愣,道:“王縣長、李校尉,此人意圖奪取神山的寶藏,你可要爲草民做主啊!”這老翁倒是乖巧,知道利用官府。
一個村民嘿嘿一笑,道:“李校尉,將他們抓起來,送進牢裡吃板子!”
另一個村民則叫道:“李校尉,他們手中持有軍械,想來定是歹人!”
李運傑身後的郡兵匆匆趕上,他們全副武裝,腰間的橫刀與鎧甲摩擦,金戈之聲頓時響徹四周。村民們都大喜,有了郡兵和衙役,這些窺視山神財富的賊人死定了。
王啓恩藉着火光已經看見了楊侑的臉,他出身於成都,曾經看見過楊侑,而在年底回京述職的時候,他又看見過楊侑一次,所以這張臉,他一點都不陌生。
王啓恩快步走了過去,在禁軍士兵外圍略略猶豫,因爲他看見了禁軍士兵手中閃亮的橫刀,楊侑這時開口,“讓他進來!”
禁軍士兵讓開了一條縫,王啓恩進去了,縫隙立刻被堵上,李運傑走過來,卻被攔住了,李運傑不敢硬闖,只得在外等候。
在村民驚訝的目光中,他們發現往日不可高攀的縣長王啓恩緊走兩步,不顧地上‘亂’石堆積,猛地跪在了地上:“臣隆山縣長王啓恩見過陛下!”
楊侑眯起了眼睛,道:“你是蜀郡王家人?王守信是你什麼人?”
“啓稟陛下,是微臣之叔。”王啓恩跪在地上,生硬而鋒利的石頭已經割破了他的膝蓋,但他不敢起來,“陛下,這些都是無知村民,還望陛下寬宏大量,饒恕他們一命吧!”
楊侑沒有急着說話,而是掃視了一眼百姓,目光中帶着深意,老翁這時反應過來,他身子一抖,竟然是陛下,真的是陛下?!
他“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眼中‘露’出了絕望的神‘色’,這一次完了,呂家村完了!他不顧一切的爬上幾步,想要求陛下饒命,可是雙股戰戰,他竟然爬不動,忽然只覺得胯下一暖,竟然是‘尿’了‘褲’子。
其他村民也面面相窺,心中都害怕到了極點。山神固然可怕,可是大隋天子乃是天下的主宰,要他們死,沒有一個逃得掉!漢子們臉上都‘露’出了絕望的神‘色’,多人跪倒在了地上。
楊侑依舊沒有說話,這些百姓固然可憐,可是,如果不是隆山縣長及時趕來,一旦和村民打起來,就算不死,恐怕也要受傷。
作爲大隋的皇帝,即使是微服‘私’訪,查看民情,遇見這樣的問題都有些棘手,那麼若是一般的百姓呢?若是勢單力孤之人,恐怕早就喪命在這些百姓的手上!
楊侑目光掃視着百姓,此時所有的百姓已經癱倒在地上,有了一百多郡兵與衙役,這些村民和待宰的羔羊沒有什麼兩樣。此時山風吹拂,楊侑隱隱地聞到了一股‘尿’‘騷’味。
王啓恩依舊在磕頭,楊侑等了片刻,這才揮揮手:“王縣長,起來吧!”
聽到楊侑平平淡淡的話,王啓恩身子一震,他站了起來,可是跪的久了,雙‘腿’麻木,而且被鋒利的石頭割破,有些站不穩,他搖搖晃晃,杜如晦有些不忍,走過來,扶住他。
王啓恩用了片刻的時間,這才站穩,此時,楊侑沒有去看他,而是看着熊熊燃燒的山火。山火將四周數十步的距離映照的如同白晝。
星星點點的火星甚至還飛濺出來,落在山石上,呼嘯着滾動。
楊侑沉思,這個山‘洞’能燃燒,十之八九是後世的天然氣,不知道爲何泄‘露’了出來,又發生了燃燒。藉着火光,楊侑緩步向前走去,越靠近‘洞’口,視線越清晰,但溫度也就越高,楊侑的額頭也冒出了汗水。
侯君集在身後跟着,他有些緊張:“陛下,危險。”
“不要緊!”楊侑說着,這時,大火距離楊侑已經不足十五步,熊熊的火光映紅了楊侑和侯君集的臉。楊侑四處觀察着,尋找着需要的東西。
突然,他臉上‘露’出了笑意,快步朝着另一側走去。這是一條小溪,小的只有巴掌大,河水卻是黑黑的,又濃又稠。
這時,王啓恩走了上來,道:“陛下,這是毒水,喝不得!”
楊侑笑了,他自然知道喝不得,因爲赫然是石油!儘管看起來不多,但只要能收集到一定數量,對楊侑來說,還是有用的。
楊侑四處瞧了一眼,在地上發現了一塊半尺見方的碎布,髒兮兮的,吩咐侯君集撿起來,放在小溪裡蘸了蘸,濃濃的黑‘色’立刻沾在了碎布上。
楊侑問道:“帶火石了嗎?”
侯君集點點頭,楊侑吩咐他點着火石,碎布有些黏稠,不容易點燃。但在一番辛苦之後,碎布還是被點燃了,一點燃,一開始火苗很小,隨着碎布被點燃,火勢越來越大了。
侯君集奇怪地問道:“陛下,這水能燃燒?真是奇了怪了。”
楊侑站起身來,在這裡發現石油,或許是好事。楊侑覺得,可以利用這些石油來做一些事情,隆山縣的石油不知道有多少,所以楊侑打算省着用,關鍵的時刻用。
當然,這樣的石油是無法直接使用的,因爲它很粘稠,要點着並不容易,而且其中雜質太多,也不利於燃燒,不能發揮最大的效果。
叫過了王啓恩,吩咐他從明日開始,封鎖此山,尋找石油的源頭,儘可能收集石油囤積起來。
王啓恩雖然不明白陛下收集毒水做什麼,但還是答應了,此時,他只希望陛下不要怪罪就好,哪怕現在讓他去妓院勾欄做龜公,他也認了。
楊侑吩咐完,又走向了百姓,此時百姓們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更有數人昏了過去。楊侑仔細看着的時候,發現幾名“昏厥”過去的百姓偷偷拿眼來看自己。
楊侑冷笑一聲,這些百姓,倒也機靈嘛,放到後世,個個都是影帝啊。
爲君者,有他的氣度,楊侑看火候差不多了,揮揮手,冷哼一聲,道:“今日之事,全在意外,爾等也不認識朕,俗話說不知者不罪。朕就饒恕了你們的罪過。”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爾等需要做一些事情。才能將功補過。”
楊侑的聲音不算大,但說出來之後,“昏厥”的百姓紛紛醒來,與其他百姓一起拜伏在地上:“多謝陛下饒命之恩!”
“具體的事情,就由王縣長安排,你們要記住,王縣長安排的事情,不可泄‘露’半句,若是有人‘亂’說,整個呂家村滿‘門’抄斬!”楊侑說着的時候,目光先後瞟過了王啓恩、李運傑和村民一干人等。
王啓恩也不算太笨,他立刻明白了陛下的意思,“臣一定竭盡全力,辦好此事,請陛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