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桶陣可以有效抵禦箭陣,不過如此一來,以岑彭爲首的四千多縣兵也被萬餘名舂陵軍團團包圍。
雙方對峙了有一頓飯的時間,舂陵軍陣營當中突然走出來一騎,馬上的騎士身材魁梧,相貌粗獷,手中未拿武器,肋下掛着佩劍。這位正是舂陵軍的主將,劉縯。“
我乃劉縯,請岑將軍出來說話!”劉縯催馬向前走出幾步後,衝着縣兵的鐵桶陣大聲喊喝道。時
間不長,鐵桶陣出現一道裂縫,緊接着,手持三尖兩刃刀的岑彭從陣中大步流星地走了出來。兩
人在相距十米左右的地方雙雙停下,岑彭舉目凝視着劉縯,目光深邃又冰冷,幽幽說道:“劉縯,你膽大妄爲,舉兵造反,可知這是滅族的死罪?”
岑彭和劉縯以前在新野見過面,而且還曾並肩作戰,一同打過平林、新市的綠林軍,當初同一戰線的同袍,現在卻是站在了對立的兩個面上。
聽聞岑彭的指責,劉縯淡然一笑,說道:“莽賊昏庸,倒行逆施,禍亂天下,殘害百姓,可謂是人神共憤,現天下有識之士,皆奮起反抗,我劉伯升順應天道,欲復高祖之大業,又何錯之有?”岑
彭將手中的三尖兩刃刀一擡,刀尖直指對面的劉縯,凝聲說道:“道不同,不相爲謀!我們之間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就在刀劍上見真章吧!”
“岑彭,你小子還真當我柱天都部怕了你不成?”隨着一聲怒吼,劉稷拖着春秋大刀走了出來,鄧奉緊隨其後,手持長槍,也走出本方陣營。劉
縯擡起手來,制止住劉稷等人,他看向岑彭,意味深長地說道:“岑將軍的爲人、才能乃至氣節,伯升都十分敬佩!莽賊已行將就木,朝廷業已千瘡百孔,岑將軍爲何還執迷不悟,難道真打算爲莽賊做殉葬不成?”岑
彭突然仰面大笑起來,說道:“一馬不鞴雙鞍,忠臣不事二主!我岑彭雖不敢自詡高風亮節之士,但也明白‘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道理!劉縯,今日一戰,要麼你死,要麼我亡!”劉
縯聳肩笑了,說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說得好!可是岑彭,你的同僚現在又在哪裡?”他
這一句話,把岑彭問得啞口無言。
按照約定,今日之決戰,以樑丘賜爲首的郡軍早就該到新野了,可是直到現在,連郡軍的影子都看不到,只有他們這支新野縣兵在孤軍奮戰。
劉縯幽幽說道:“現,甄阜在郡城,樑丘賜在淯陽,他二人,無一人出兵援助新野,這就是你的‘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岑彭,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士爲知己者死!你看看現在這個朝廷,真的是你想要的那個朝廷,還真的值得你去爲它賣命嗎?”“
……”當然不是!岑彭又不是傻子,身在郡府任職,他哪能看不出來王莽的昏庸,朝廷的無能,官員們之間的勾心鬥角、明爭暗鬥。
可以說新莽朝廷早已腐爛到了根子裡,無藥可救。但即便如此,他又能如之奈何?
向舂陵軍投降?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別說過不去他自己心裡的這一關,他的家人可都在郡城,只要他一降,他的家人一個都活不成,得被甄阜殺個精光。岑
彭不能讓自己的活命建立在親人喪命的基礎上。他
深吸口氣,再次用刀點了點劉縯,大聲說道:“閒言少敘,廢話少說,今日之戰,我岑彭必奉陪到底!”說着話,他一甩手中刀,轉身回到縣兵的鐵桶陣內。劉
稷、鄧奉等人看向劉縯,七嘴八舌地說道:“大將軍,岑彭是鐵了心的愚忠莽賊,和他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是啊,大將軍,下令進攻吧!今日我軍勢必要殺光莽軍,斬下岑彭小兒的狗頭!”岑
彭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想規勸他投降,已然沒有可能,接下來,也只能是奮力一戰。
劉縯說道:“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既然岑彭如此冥頑不靈,那麼,就成全他,送、他、上、路!”
“殺!”聽聞劉縯的話,周圍衆將齊聲吶喊。
“吼——”衆將們的喊聲,讓在場的上萬名舂陵軍兵卒齊齊喊喝。接下來,舂陵軍對縣兵的鐵桶陣展開了全力圍攻。這
一場戰鬥,雙方打的可謂是慘烈。縣兵這邊,前排的兵卒皆是一手舉盾,一手持矛,格擋對方進攻的同時,將長矛狠狠刺向對方。舂陵軍這邊也是一樣,前排的兵卒舉盾,後面的兵卒持矛向前猛刺。在雙方交戰的中心,盾牌與盾牌的碰撞聲,長矛刺穿人體的悶響聲,以及人們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已然響成了一片。敵
我雙方大規模的戰陣交戰,沒有任何的投機取巧,就是咬着牙的往前推進,廝殺,再推進,再廝殺,比拼誰的意志力更強,比拼誰更能消耗。
你刺死我一人,我刺死你一人,前排的人倒下,後面的人立刻頂上前來補位,補位的兵卒很可能連盾牌都未來及舉起,便被對面而來長矛刺個透心涼,隨即後面的人再繼續上前補位。
戰場上,雙方的兵卒倒下一排排,地面的屍體、盾牌、武器疊疊羅羅,混在了一起,鮮血匯聚到一處,流淌成河。這
樣的戰鬥,對於雙方而言,就是一場無比艱難的消耗戰。
交戰足足持續了兩個多時辰,雙方由上午一直戰到下午,兩個多時辰過去,四千多縣兵拼到只剩下一千來人,舂陵軍這邊的傷亡也超過了兩千。
縣兵鐵桶陣四周的屍體,已經不是在地上鋪了一層,而是已經壘起來好高。眼
瞅着夕陽西下,劉縯下令,全軍暫停進攻,讓將士們休息、休整的同時,重新調整己方陣列。把前方傷亡較重的曲一波波的撤下來,把後方沒有傷亡的曲再一波波地頂到前面。如
此的消耗戰,人多的一方自然是佔有巨大優勢。
舂陵軍這邊,可以一個曲一個曲的進行調換,而縣兵那邊根本無法調換,有些曲,原本五百人,已經拼到連五十人都不到。
戰鬥到了這一步,剩下的一千多縣兵,都已瀕臨絕望。
有十數名軍候走到岑彭近前,齊刷刷地單膝跪地,插手施禮,帶着哭腔哽咽道:“岑將軍,我軍已只剩下千餘弟兄,而舂陵軍……還有近萬人,這一戰,我們……我們已經打下去了!”此
時的岑彭,渾身上下都是血,分辨不清楚哪些是他自己的,哪些是敵人的,他把三尖兩刃刀戳在地上,一手握着刀杆,環視跪地的衆多軍候,問道:“你們,是想讓我向反賊投降?”“
岑將軍!”一名軍候擡起頭來,淚流滿面地說道:“不是我等貪生怕死,而是我等想爲剩下的弟兄們謀一條活路!”隨
着他的話音,站於周圍的兵卒們很多人都嗚嗚地哭出聲來,而後,不斷有人單膝跪地。岑
彭環視衆人,輕輕嘆了口氣,說道:“起來吧!你等,全都起來吧!”“
岑將軍!”
“能堅持到現在的兄弟,都是好樣的,你們的職責已經盡到,想爲自己尋求活路,無可厚非,現在,你們就可以去向反軍投降了,我不會阻攔。”岑彭柔聲說道。
他的話音不大,但也足夠在場所有人聽到的。
衆人聞言,無不是面露驚喜之色,紛紛擡起頭來,激動地看向岑彭。一名軍候遲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問道:“岑將軍,那……那你呢?”
“我?”岑彭樂了,他眯縫起眼睛,轉頭向北方望去,此時,他真希望郡軍的大旗能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視野當中,可惜,那是妄想,更是奢求。他
幽幽說道:“我們職責不同,你等可以降,但我,絕不能降!此戰,本就毫無勝算,能打到現在,皆爲你等之功!”聽
聞這話,縣兵衆人臉色大變。岑
彭繼續道:“我守城之責已盡,接下來,便是向外突圍。有願意向反軍投降的弟兄,我不阻攔,有願意隨我突圍的弟兄,我們今日便與反賊再大戰一場!”
原本跪地的衆人紛紛站起,互相看了看,緊接着人們齊齊插手施禮,異口同聲道:“我等願追隨將軍,拼死一搏,向外突圍!”明
明已陷入絕境,明明都是些剛徵集上來的新兵,但當岑彭決定突圍的時候,人們即便只看到一絲絲的成功希望,卻已再無一人選擇退出投降,人們皆願誓死追隨岑彭,與舂陵軍拼死一戰。這
便是岑彭的人格魅力以及強大的號召力。
當天近傍晚,天色漸漸黑下來時,舂陵軍還沒發動進攻,縣兵反倒先開始了反擊,以岑彭爲首的縣兵選擇的是向北突圍。這
一場戰鬥,一直打到天色大黑,到最後,岑彭還真就在舂陵軍的包圍圈中殺出一條血路,成功突圍了出去,只不過跟隨他的那一千多縣兵,到最後,剩下不足百人。
新野之戰,四千多縣兵全軍覆沒,只有岑彭帶着不到一百人,僥倖突圍,一路向北敗逃。
雖說最終未能擒下岑彭,但成功拿下了新野,這也足夠舂陵軍將士興奮的了。
目前,舂陵軍所攻佔蔡陽、童陵、鄧縣、朝陽、湖陽、山都六縣,合到一起也沒有一個新野來得重要。拿
下新野,等於拿下南陽的南方樞紐,進可攻,退可守,而且還爲舂陵軍奠定了物資基礎,新野縣,是要糧有糧,要人有人,要礦產有礦產,接下來,舂陵軍完全可以自給自足,生產各種戰略物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