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汐泠剛剛唱過一曲,倘若此時史羅推辭的話,就顯得她太矯情,也太高傲,好像還把自己當成皇后、侯門千金,完全沒把劉秀等人放在眼裡似的。史
羅小聲說道:“許小姐太過獎了,妾的歌藝,又怎能與許小姐相比?”
許汐泠正要說話,史羅又面帶嬌羞地說道:“既然許小姐推薦妾也唱一曲,妾之好獻醜了。”
說完話,史羅清了清喉嚨,娓娓唱起一曲。“
翩翩堂前燕,冬藏夏來見;兄弟兩三人,流宕在他縣。故衣誰當補,新衣誰當綻?賴得賢主人,覽取爲吾綻。夫婿從門來,斜柯西北眄。‘語卿且勿眄,水清石自見。’石見何累累,遠行不如歸。”
史羅唱的這一曲,名爲《豔歌行》,在當時算是非常流行歌辭,各地的樂府也經常會演繹這首歌辭。
《豔歌行》的大意就是講述在外漂泊的遊子,生活非常不易,思鄉情切。
史羅的嗓音細軟柔美,頗有江南吳儂軟語之味,演繹《豔歌行》這首歌辭,十分貼近意境,也很符合劉秀等人現在的處境。
等她唱完,劉秀、鄧禹、銚期、朱祐等人不約而同地低垂下頭,臉上亦流露出傷感之色。溪澈影環視衆人一眼,向劉秀笑問道:“主公以爲阿羅唱得如何?”劉
秀回過神來,立刻撫掌讚歎道:“似水如歌,餘音繞樑,婉轉悅耳,珠圓玉潤!”史
羅被劉秀誇得玉面緋紅,不好意思地向劉秀笑了笑。溪澈影亦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而後還特意向許汐泠那邊深深看了一眼。這才叫偷雞不成反蝕把米。許
汐泠的嗓音以及歌藝,都在史羅之上,但此時此刻,她的《北方有佳人》自然遠沒有史羅的《豔歌行》那麼有感染力。
聽到劉秀對史羅的讚賞之言,又見到劉秀滿臉笑意,兩眼放光地看着史羅,許汐泠心中越發的不爽,連帶着,她看溪澈影也是越看越不順眼。
就在衆人圍坐在篝火旁說笑的時候,劉秀突然停止說話,側着耳朵,仔細聆聽。鄧禹等人紛紛不解地看着他,問道:“主公,怎麼了……”
劉秀擡起手,制止住衆人的發問,又聽了片刻,他面色一正,說道:“有人過來,而且是很多人!”
他話音剛落,就在他們的後側方,閃現出點點的火光。剛開始還只是零星的火光,但很快,火光便連成了一片,放眼望去,漫山遍野。此
情此景,讓衆人的臉色同是一變。朱祐下意思地驚呼道:“這些都是什麼人?”
“恐怕是來者不善,我們得趕緊走!”劉秀招呼衆人一聲,率先站起身形,其餘人等也都急忙起身,快速收拾起己方的東西,女眷們都上馬車,男人們紛紛上馬。
可是隻這一會的工夫,火光已蔓延到他們的附近,那是密密麻麻的火把,站於火把下的,是密密麻麻的人。
他們大多都是青壯男子,有的人手中提着刀劍,有的人握着長矛,還有的人拿着靶子、鋤頭。看到劉秀等人,他們就如同見到獵物的猛獸,嗷嗷怪叫着直衝上來。劉
秀急聲說道:“是檀鄉軍!我們快走!”這
次對方的人數可不是幾百人,少說也得有數千之衆,這麼多的人,哪怕單兵戰力不強,光是靠人多勢衆,也能把劉秀他們這點人給錘成肉泥。
來時的退路已完全被封死,劉秀等人只能沿着黃澤湖跑路。可是漸漸的,前方也出現了敵人的身影。嗖
、嗖、嗖!騎馬衝在前面的劉秀,遭受到一側敵人射來的數支箭矢。劉秀全力揮劍格擋,叮叮噹噹,幾支箭矢掉落在地。
緊接着,湖邊的草叢裡一下子衝出來十數名破衣婁嗖的青年,有拿長矛的,有拿木棍的,到了劉秀近前,長矛、木棍一併向他身上捅來。
劉秀暗暗咬了咬牙,運足臂力,向外一揮劍,咔咔咔,不管捅來的是矛頭還棍頭,紛紛斷落掉地。前
名的幾名青年連連後退,同時尖聲大喊道:“劉秀在這裡!劉秀就在這裡!”在
夜幕當中密密麻麻的身影,開始迅速向劉秀這邊雲集過來。劉秀沒時間理會旁邊衝殺過來的敵人,不斷的催馬往前衝。好
在對方還沒有形成完整的包圍圈,零星衝出來堵截的人,皆被劉秀等人殺倒在地。他
們沿着湖畔,一口氣跑出十多里路,附近終於沒有敵人殺出,只不過後面的喊叫之聲一直沒有停歇過,顯然,對方依舊跟在他們的屁股後面在窮追不捨。再
往前跑,一條寬寬的大河擋住去路。劉
秀等人心知肚明,這肯定是蕩水了。衆人來到河邊,前方已無路可走,他們只能沿着河邊跑。又跑出兩三裡地,只見前方有火光閃爍。朱
祐詫異道:“難道前方也有敵人的埋伏?”倘
若檀鄉軍把埋伏都設到這麼遠的地方,那他們也只能認命了。劉秀眯了眯眼睛,沉聲說道:“衝過去看看!”
前方的火光,只零星幾點而已,不像是有重兵埋伏的樣子。
等劉秀一行人跑到火光近前時,定睛一看,原來是幾條停靠在岸邊的小船,那幾點光火,正是掛着小船上油燈。
幾名船家都坐在岸邊,邊吃着飯邊說着話,看到突如其來的劉秀等人,人們一個個瞠目結舌,滿臉的茫然和呆滯。劉
秀率先下馬,走到幾名船家近前,拱手說道:“幾位船家,現在可否行個方便,送我等過河?”幾
名船家都是三、四十歲的年紀,皮膚黝黑,臉上滿是褶皺。其
中的一位船家正要說話,旁邊的另一名船家拉了他一把,然後舉目向劉秀等人的身後望望,相隔兩、三裡遠,有大片的火光,隱隱還傳來人們的喊叫之聲。
那名船家問道:“後面那些人,可是在追你們?”“是的!”“他們是什麼人?”“檀鄉軍!”
幾名船家聞言,臉色同是一變。問話的船家又問道:“檀鄉軍爲何要追殺你們?”劉
秀說道:“先前我們在鄧村遭遇到小股的檀鄉軍打劫,一言不合動起手來,我們殺了對方的人。”
幾名船家恍然大悟,難怪這麼多的檀鄉軍在追殺他們。船
家搖頭說道:“聽口音,你們是外地人吧?你們不知道,檀鄉軍向來記仇,睚眥必報,哪怕只殺了他們一個人,他們也會不依不饒,定要報復。我們可不敢送你們渡河,不然,以後檀鄉軍肯定不會放過我等!”
朱祐急聲說道:“我們可以付錢給你們!”船
家依舊是搖頭,說道:“即便有再多的錢,倘若無命去花,也不沒用?”另
外的幾名船家亦是連連點頭,表示同伴說得沒錯。他
們都是生活在蕩水邊上的本地人,以蕩水爲生,若是幫了劉秀等人,他們過完河,拍拍屁股走人了,那自己呢?自己又能去哪?
看幾名船家執意不肯送己方過河,而背後的追兵又越來越近,朱祐急得眼睛通紅,下意識地擡起手來,握住肋下的佩劍。實
在不行,他也只能把這幾名船家都殺了,搶船過河。
劉秀有看出朱祐的意圖,搶先摁住他的胳膊,微微搖了下頭。
草菅人命,奪人船隻,這麼做,他們又與那些打着起義軍名號,實則和匪寇沒什麼兩樣的檀鄉軍,又有何區別?
劉秀穩住打算要動手的朱祐,沉吟片刻,向幾名船家說道:“秀可以向幾位船家保證,只要幾位船家肯幫我等過河,我等可通過鄴城郡府,安頓好幾位,決不會給檀鄉軍報復各位的機會!”幾
名船家同是一怔,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問道:“不知這位先生是?”
“在下劉秀,由洛陽而來,乃奉天子之命,招撫河北!”聽
聞眼前之人竟然是傳說中的劉秀,衆船家同是露出驚詫之色,一名船家壯着膽子問道:“先生……不,大人是在昆陽打敗四十萬莽軍的那個劉秀?”
“正是在下!”
幾名船家互相看了看,然後不約而同的跪地施大禮,說道:“小的們不知是大人大駕光臨,請大人恕罪!”劉
秀連忙把幾名船家攙扶起來,說道:“眼下檀鄉軍正在追殺我等,還望幾名船家能出手相助!”一
名船家狠狠跺了跺腳,神情激動地說道:“草民對大人的功績和德行,仰慕已久,今日得見大人,草民就算一死,也死而無憾了!”
說着話,他又看向另幾名船家,正色道:“我等之家人,皆是被莽賊害死,大人乃殺莽之功臣,如同爲我等家人報了仇,今日大人落難,我等又豈能袖手旁觀?”
另幾名船家只遲疑了片刻,便都下定了決心,對劉秀等人說道:“諸位大人,快上船吧,我等送諸位大人過河!”劉
秀等人聞言大喜。正所謂種善因,得善果。劉秀並沒有白白的建功立業,就算被劉玄、綠林系的人所妒忌,不被更始朝廷重用,但百姓們都有記得劉秀的功績。
另外,劉秀每到一地,所施的仁政,也讓他在百姓當中贏得了良好的口碑,即便是在河北這裡,百姓們對劉秀的印象也極佳。在
亂世當中,口碑也是一個人能否成就大業的先決條件之一。
雖然這些船家總共有六艘船,但都是不大的小船,坐下他們這些人就已經很擠了,馬匹是無論如何也上不了船的。至
於隊伍中的兩輛馬車,更是不可能上船,馬匹連同馬車,都得扔在岸邊。
在衆人搬運東西上船的時候,後面的檀鄉軍已然追殺到近前。
劉秀抽出佩劍,對鄧禹說道:“仲華,東西能不要的就不要了,你先帶着大家上船,我去斷後!”說着話,他持劍迎向最先追殺上來的幾名大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