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禮破釜沉舟的做法有沒有激發起青犢軍將士的士氣,這不知道,但戰場上的局勢,有一點是非常明確的,雙方的戰力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
無論是單兵戰力,還是武器裝備,乃至整體的配合、主將的臨陣指揮等等,青犢軍都與漢軍相距甚遠。孫
禮下令鑿沉己方自己的船隻,並未能扭轉青犢軍在戰場上被動的局面,隨着漢軍陣營的步步推進、擠壓,青犢軍在不斷被迫後退的同時,陣型也越來越混亂。
眼瞅着己方已漸漸招架不住漢軍的攻勢,孫禮不得已,只能使出自己的殺手鐗,他手下的騎兵部隊。孫
禮手裡,有一支五千騎的騎兵,這支騎兵,既是他敢於與漢軍正面交鋒的底氣,也是他壓箱底的寶貝,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動用這支騎兵的。
現在戰鬥已經到了緊要關頭,倘若再不能扭轉局勢,此戰必敗。隨
着這支騎兵從青犢軍的身後殺出來,對於青犢軍將士而言,比破釜沉舟要管用得多,起碼是立竿見影的見到了效果,青犢軍方面的氣勢明顯提升起一大截。
可是人們還沒來及興奮得太久,孫禮這支壓箱底的騎兵便撞上了以賈復爲首的奔命軍。奔
命軍只有兩千人,而且都是步兵,只這麼點兵力,迎上五千騎兵,戰鬥本應該毫無懸念纔對。
但事實上,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奔命軍中奔命郎,個個手持斬馬劍,與騎兵接觸時,人們伏低身形,滿地翻滾,時不時揮出的一劍,必能斬斷戰馬的一條腿。
五千騎兵,與奔命軍對戰到一起,如同陷入了泥沼一般,騎兵的衝鋒完全發揮不出來,戰馬接二連三的嘶鳴着,倒在戰場上,馬背上的騎兵也紛紛摔下來。人
們都沒有從地上爬起的機會,便被撲上前來的奔命郎用斬馬劍刺死在地。此
情此景,讓作戰中的青犢軍將士們看傻了眼,也讓在後面觀戰的孫禮同樣傻了眼。人
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五千騎兵對陣兩千步兵,場面竟然會是一邊倒,不是騎兵碾壓了步兵,而是步兵反過來碾壓了騎兵。
騎兵的出戰,對青犢軍的士氣產生了多大的提升,此時,便對青犢軍的士氣造成了多大的打擊。甚
至在青犢軍眼中,對面的漢軍簡直不是人,倘若他們是人的話,又怎麼可能打出這麼有違常理的戰鬥?
騎兵的衝鋒完全發揮不出來,這給奔命軍斬馬腿的戰術創造出絕佳的機會,這回都不用騎兵去衝擊奔命軍,奔命軍主動強攻了上來。豆
大的汗珠子順着孫禮的腦門、面頰流淌下來,看着己方的騎兵一個接着一個的被斬殺在地,孫禮心頭髮寒,渾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他忍不住喃喃說道:“這羣漢軍,怎生如此厲害?”戰
場上的局勢可容不得他感嘆。在奔命軍抵擋住青犢軍騎兵的同時,漢軍這邊的騎兵也發起了進攻。
吳漢統帥着五千幽州突騎,猛攻青犢軍的左翼,耿弇統帥着五千幽州突騎,猛攻青犢軍的右翼,兩支騎兵,如同兩把尖刀,深深插入青犢軍的左右兩肋。
隨着漢軍的兩支騎兵攻入進來,青犢軍將士是徹底堅持不住了,前面的兵卒還在拼死作戰,而中後方的兵卒已成羣成片的向後潰敗。
本就已經脫節的青犢軍陣型,現在徹底分裂成了兩部分。
看到對方只剩下前軍在抵抗,中軍和後軍都在向後敗逃,漢軍士氣大振,將士們不斷的向前推進,左右兩翼的謝躬軍,逐漸凸前,對留在戰場上的青犢軍前軍,展開了合圍之勢。
當青犢軍的前軍意識到不好,再想後撤,已然沒有機會,餘下兩萬多人的前軍,已被漢軍團團包圍。這
時候的戰鬥,已基本失去懸念,兩萬人想衝出十多萬人的包圍圈,而且還是在雙方戰力相差如此懸殊的情況下,根本沒有可能。
被困的青犢軍,左突右衝,結果皆是無功而返。隨
着青犢軍的傷亡越來越大,漢軍的包圍圈也越來越小,很快,連漢軍陣營裡的弓箭手們都不敢再放箭了,因爲包圍圈已經變得太小,這一箭射出去,沒準就落到自己人的頭上。在
突圍無望的情況下,殘存的一萬多青犢軍,全部選擇了向漢軍繳械投降。
吃掉這批青犢軍的前軍,劉秀立刻指揮手下的大軍,去追擊逃走的青犢軍,至於這些投降的俘虜,劉秀依舊是交給謝躬處置。
現在正是乘勝追擊的好機會,謝躬也沒時間去管這些俘虜,留下數千人看守他們,他率領其餘的兵力,跟隨劉秀軍,一併追擊潰敗的青犢軍。
青犢軍一路向南逃竄,沒過多久,他們便到了蕩水的岸邊。這
時候,人們都傻眼了,原本停靠在岸邊的船隻,現在已一條都不剩,全部被孫禮下令砸沉,望着波濤洶涌的江面,人們大眼瞪小眼,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被衆多將領、侍衛團團護住的孫禮,這時候還在大喊大叫:“重整旗鼓!我軍將士,立刻重整旗鼓,與劉秀、謝躬,決一死戰!”現
在,青犢軍上下已經慌亂成一團,根本沒人聽他的。就在孫禮還打算重新排兵佈陣,再與漢軍打一場決戰的時候,漢軍將士已然追擊過來。
有些水性好的青犢軍兵卒,連戰鬥的慾望都沒有了,扔掉武器,脫掉身上的甲冑,噗通通的紛紛跳入江水當中。可
是水性好的人畢竟是少數,大多數人,要麼不會水,要麼只會些皮毛,他們想遊過江水滾滾的蕩水,除非發生奇蹟。
前面是如狼似虎的漢軍,背後是滔滔江水,青犢軍將士,幾乎都瀕臨絕望。漢
軍的推進可不會因爲青犢軍絕不絕望而停止,人們列着整齊的方陣,一邊向前行進,一邊以手中的武器敲打盾牌,同時齊聲喊喝道:“殺!殺!殺——”人
們的喊喝,配合着武器擊打盾牌的聲響,彷彿錘子似的,一下又一下地敲在青犢軍將士的心頭上。
六神無主的青犢軍將領們紛紛看向孫禮,顫聲問道:“將軍,我們……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如
果孫禮知道該怎麼辦,早就想辦法了,還至於等到現在?他汗如雨下,沉吟片刻,問道:“所有的船隻都鑿沉了嗎?”此
時,他想到的不是麾下的十多萬將士,而是他自己該如何保命。
衆將官面面相覷,其中有一名將官小心翼翼地說道:“將軍……將軍令我等鑿沉全部船隻,我等……我等不敢抗令!”平
日裡,孫禮爲人殘暴,即便是對自己的部下,稍有不順心,也是非打既殺,所以他的命令,即便人們覺得不對,但也不抗有絲毫的違抗。
現在,孫禮終於爲自己平日裡的殘暴吃到了苦頭。
聽聞部下說沒有船隻了,他咬了咬牙關,說道:“快,把你們的水囊都給我!”
“啊?”“
我說,把你們的水囊都給我!”周
圍的衆將以及侍衛們不明所以,但還是按照孫禮的命令,把水囊解了下來,遞給他。衆
人的水囊,在地上壘起好大一堆。孫禮下馬,將水囊裡的水全部倒掉,而後向侍衛要了根繩子,把所有的水囊都系在一起。
這時候,衆人終於看明白了,原來孫禮是打算用水囊過江。一
名將領急忙上前,拱手說道:“將軍,你不能走啊,你若是走了,下面的弟兄們怎麼辦?”我們又怎麼辦?
“滾開!”孫禮沒好氣地把那名將領推開,而後他拽着好長一串的水囊,直奔江邊走去。水囊大多都是用牛皮做的,清空內部,放在水上,的確有很大的浮力。孫
禮把一長串的水囊放入江水中,感覺浮力還挺大的,他轉頭看向麾下的衆將,沉聲說道:“你們也快去找水囊,能不能跟隨我過江,就看你們的命了!”這
時候,人們總算看清楚,孫禮不要臉到了什麼程度。大敵當前,己方這麼多將士身陷絕境,他身爲全軍主將,竟要帶頭逃走。可
更不要臉的是,他把己方這些人的水囊都拿走了,反而要己方再去找其它的水囊。一
名將官走到孫禮近前,牢牢抓住他的胳膊,顫聲說道:“將軍,我軍十數萬將士,危在旦夕,將軍不能棄我等於不顧啊!”
其餘的衆將也都圍攏上來,眼巴巴地看着孫禮,紛紛哽咽道:“將軍,你不能走啊!”孫
禮環視衆人,點了點頭,說道:“你們想留下等死,那你們就去死吧!”說
完話,他狠狠一揮胳膊,想把麾下將領的手甩開。哪知對方抓得太緊,他竟然沒能甩動。眼
瞅着漢軍已經攻了上來,前方已經交上手,再不走,可真就來不及了。孫禮大急,回手把肋下的佩劍抽了出來,對準死抓着他胳膊不放的那名將領,惡狠狠就是一劍。好
在那名將領反應夠快,連忙閃身躲避,堪堪讓過佩劍的鋒芒,當然,他抓着孫禮胳膊的手也隨之鬆開了。孫
禮沒有再繼續追擊,用劍鋒環指衆人,狠聲說道:“誰若再膽敢攔我,我必殺之!”說完話,他收劍入鞘,拖着水囊,快步走進江水中。望
着趴伏在水囊上,雙手在水中不斷划動的孫禮,人們不知不覺地皆握緊了拳頭。
一名將官看了看周圍的同伴,問道:“我們怎麼辦?”難道真要像孫禮一樣,去搶奪部下的水囊,然後渡江逃走?另
一名將官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苦笑,笑得比哭還難看,喃喃說道:“今日之戰,已再無勝算,即便我等僥倖逃走,回到犬射,我等也免不了一死,與其如此,不如……”他
的話沒有說完,但他的意思,衆人都能聽明白。
這時候,一名將領突然將長弓提了起來,捻弓搭箭,對準江面,狠狠射出一箭。在場衆人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齊刷刷地扭頭看去。只
見他射出的箭矢,不偏不倚,正中還在江面上拼命划水的孫禮。這
一箭的力道之大,由孫禮的背後刺入,箭頭在其前胸探出來。江面上的孫禮慘叫一聲,人在水囊上也趴不住了,翻身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