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玄向赤眉軍投降,對於洛陽守軍的士氣而言,是個致命的打擊;劉秀親自率軍進入河南,兵抵洛陽,則成爲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朱
鮪明白,現在的洛陽,已徹底淪爲一座孤城,舉目無援,突圍無望,坐守城邑,全軍將士只會被活活困死在城內。
在岑彭進入洛陽的第五天,朱鮪終於堅持不住,下令打開城門,他由岑彭領着,去往漢軍大營,向劉秀投降。劉
秀見到朱鮪的時候,後者赤膊着上身,身上還繫着綁繩。
赤膊身子,負荊請罪,這是當時投降者的固定形式,即便劉玄向赤眉軍投降的時候,也是這副打扮。好在漢代沒有女將,否則的話,連投降都成了一樁難事。
朱鮪是殺害自己大哥的元兇之一,劉秀的心裡對朱鮪自然存有很深的怨恨,但與此同時,他對朱鮪的堅持漢制也十分欣賞。現
在見到朱鮪,劉秀的心情頗爲複雜。他凝視朱鮪片刻,站起身形,走到朱鮪的身後,親手把他身上的綁繩解開,而後託着朱鮪的胳膊,把他從地上扶起來。
兩人相見,劉秀心情複雜,朱鮪的心情更加複雜,而且還摻雜着幾分七上八下。此
時見劉秀不僅解開自己身上的繩索,還把自己扶起,朱鮪眼睛一熱,眼圈泛紅,雙膝一曲,再次跪地,向前叩首,哽咽着說道:“陛下,臣有罪啊!”劉
秀說道:“長舒肯獻出洛陽,讓數十萬將士和城中百姓免受戰禍之苦,這便是長舒的功勞,大大的功勞!”
如果朱鮪堅持不肯投降,洛陽之戰,無法避免,洛陽守軍二十多萬,城內百姓,二三十萬,打到最後,不知得死多少人。雖
說劉秀一直在征戰,但劉秀從來都不是個愛打仗的人,如果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這對劉秀而言,是上善之策。在
可以避免戰禍的這個大前提下,他的私人恩怨,可以放到一旁。
劉秀表現出來的寬宏大度,讓朱鮪更加慚愧,無地自容,他跪伏在地,帶着哭腔,哽咽着說道:“臣戴罪之身,本應罪該萬死,但陛下卻不嫌臣卑鄙,以誠相待,從今往後,臣願誓死效忠陛下,哪怕粉身碎骨,肝腦塗地,亦在所不辭!”說到這裡,朱鮪的腦門頂在地上,泣不成聲。朱
鮪以前明面上是劉玄的臣子,可實際上,兩人的關係還真談不上是君臣關係。劉
玄本來就是朱鮪和王匡等人合力撫上臺的傀儡,兩人議事的時候,向來都是劉玄聽他的,他什麼時候聽過劉玄的?嚴
格來說,劉秀可算是朱鮪第一個心悅誠服的效忠對象。世
事就是這樣的奇妙,以前劉秀和朱鮪,是不共戴天的死敵,而現在,隨着朱鮪向劉秀效忠,兩人又成了君臣。劉
秀的確是個講誠信的人,他說不殺朱鮪,真就沒殺朱鮪,他承諾會給朱鮪封侯拜將,他也真的做到了。他冊封朱鮪爲扶溝侯,拜朱鮪爲平狄將軍。
他對朱鮪的冊封,還真不是隨隨便便的糊弄了事,扶溝侯和建功侯、忠義侯等那些只有虛名的侯不一樣。扶
溝爲地名,封朱鮪扶溝侯,說明朱鮪是可以領扶溝縣食邑的,是正經八百的縣侯。
當然了,扶溝屬淮陽,淮陽屬兗州,目前兗州並不在劉秀的控制範圍內,而是在赤眉軍的掌控中,所以就目前而言,朱鮪的扶溝侯也只是個虛名而已,不過即便是虛名,可縣侯究竟是縣侯,地位要在鄉侯、亭侯、關內侯之上。劉
秀對朱鮪的厚待,讓朱鮪心中感動,對劉秀也是感恩戴德。朱
鮪這個人很有意思,也可以說他是死腦筋,他認準了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了。
他說不接受封王,不管別人怎麼勸他都沒用,與自己的理念相沖突的事,他堅決不做;他想要弄死劉縯,那真就是一心一意,一門心思的把劉縯往死裡整;現在他宣誓效忠於劉秀,之後他也再沒有變過。有
那麼多人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先是投靠了劉秀,後來又反了劉秀,而朱鮪不管別人怎麼想、怎麼做,他始終如一。
一個人,能始終抱着一顆初心,在這一點上,朱鮪身上的確有令人佩服的地方。翌
日,劉秀在朱鮪等人的伴隨下,進入洛陽城。對
洛陽,劉秀並不陌生,以前他做司隸校尉的時候,曾在這裡給劉玄修建過行宮。洛
陽作爲東漢的都城,它的皇宮名爲南北宮。顧名思義,南北宮不是一座皇宮,而是由南北兩座皇宮組成。南
宮位於洛陽南城,北宮位於洛陽北城,南宮大,北宮小,兩座皇宮呈‘呂’字型,中間有御用的複道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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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南宮,好早以前就有了,秦代時,嬴政曾將其賜給過呂不韋。劉
秀在洛陽修建的行宮,修的就是南宮,其一是做了翻新,其二是做了擴建。這個時候,洛陽北宮還不存在。在
朱鮪等人的陪伴上,劉秀先是去往洛陽兵營,接收朱鮪的部衆。
朱鮪的部下,由二十多萬的兵馬,分部在東城、南城、西城、北城四座大營裡。劉秀等人最先到的是東城大營。
全軍的主將朱鮪已經投降劉秀,下面的將士們自然也都向劉秀俯首稱臣。朱鮪令人取來名冊,交給劉秀過目。名
冊記錄的是軍候級別以上的將官,即便是這樣,名冊的竹簡都得用箱子裝。劉
秀隨手拿起一卷竹簡,展開,裡面記錄得十分詳盡,姓名、官職、籍貫等等,都有一一記載。
大致地看了看,劉秀滿意地點點頭,將竹簡放回到箱子裡。而後,朱鮪又邀請劉秀到校軍場,查看己方將士的軍容。朱
鮪並非無能之輩,治軍嚴謹,各項的軍規軍紀,全軍上下都有嚴格執行。在校軍場內,看到排列整齊,軍容肅穆的洛陽軍,劉秀眼中閃現出晶亮的光彩。
洛陽軍精銳,主要精銳在將士們都處於壯年,年輕氣盛,站在那裡,個個都透出一股子肅殺之氣,威風凜凜,好不壯觀。劉
秀騎在馬上,先是在外圍慢行巡視。朱鮪騎馬跟在他的身邊,同時不停的爲劉秀做着講解,眼前的這一塊方陣,屬於哪一曲,哪一部,主將是誰,校尉又是誰等等。朱
鮪在講述時,連想都不想,如數家珍,由此可見他對麾下將士們的熟悉程度。劉秀邊聽邊連連點頭。走着走着,他們便走進了軍陣當中。就
在劉秀邊聽着朱鮪的講述,邊慢行巡視的時候,突然之間,從軍陣的人羣當中飛射出來一箭,弩箭的鋒芒直奔劉秀的腦袋而來。
就位於劉秀身邊的朱鮪,眼角餘光有瞥到一道寒芒飛射向劉秀飛射,他來不及細看,也來不及細想,本能的大叫一聲:“陛下小心……”
說話之間,他坐在馬上的身子橫着向劉秀那邊撲了過去。朱
鮪狠狠撲到劉秀身上,把劉秀從戰馬上直接撞了下去,與此同時,就聽噗的一聲,一支弩箭深深刺入朱鮪的肩頭。
兩人一併落馬,在地上摔滾成一團。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將在場所有人都驚呆嚇傻了。跟在劉秀身後的龍淵、龍準、龍孛三人齊聲大吼道:“有刺客——”
他們三人第一時間衝到劉秀近前,把他死死護住。同行的吳漢等人,無不是眉毛豎立,異口同聲地吼叫道:“捉拿刺客!”以
趙桂爲首的侍衛們,衝着弩箭飛來的方向直衝過去。射
出弩箭的那名兵卒,他周圍的同伴都已退散開來,現場出現了一大塊空地,只有他一人提着弩機,孤零零地站在那裡。
趙桂率先上前,持劍向對方的胸口刺去。他快,那名兵卒的身法更快,身形一晃,閃過趙桂的劍鋒,緊接着,他從衣襟內抽出一把匕首,向趙桂的脖頸劃去。別
看趙桂以前只是村民,但卻是村子裡面的獵戶好手,精於箭射,也精通武藝。
他收劍格擋,隨着噹啷一聲,對方划來的匕首被彈開。那名兵卒不再搶攻,抽身要往人羣裡跑,但是其餘的侍衛們已然追到近前,把他團團圍住。
且說劉秀,他從地上起來,第一時間查看朱鮪的傷勢。
朱鮪是肩頭中箭,並沒有傷到要害,不過此時朱鮪的臉色異常難看,嘴脣發紫,劉秀見狀,暗道一聲不好,他脫口說道:“弩箭有毒!”周
圍衆人聞言大驚,龍淵等人護着劉秀,擡起朱鮪,快速退出校軍場,急匆匆地趕往中軍帳。他
們剛到中軍帳,醫官們也聞訊趕到,衆醫官一同來到劉秀近前,想檢查他的身體,劉秀擺手說道:“我沒事,先救朱將軍,無論如何,也要保住朱將軍的性命!”
醫官們又紛紛圍攏到朱鮪的四周,查看他肩頭的箭傷。
傷口的四周已經發黑,流淌出來的血都不是紅色的,而是觸目驚心的黑褐色。朱鮪雙目緊閉,身子不停地哆嗦,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箭毒在他體內發作。
看着這樣的箭傷,在場的醫官們束手無策,根本不敢幫朱鮪拔箭。
把箭起下來,箭毒會擴散得更快,起箭之前,他們得先找到解毒的藥物才行。可問題是,天下間有那麼多的毒藥,誰又知道朱鮪中的是何種毒?
見衆醫官遲遲不肯爲朱鮪醫治箭傷,劉秀皺着眉頭質問道:“爲何還不施救?”
一名醫官顫巍巍地說道:“陛下,我等……我等皆不知箭上是何毒,無法對症下藥,所以……所以不敢貿然醫治!”劉
秀眉頭緊鎖,側頭說道:“龍淵,要留刺客的活口,務必逼他交出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