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一把將一名兵卒的衣領子抓住,大聲說道:“如果我們都死在這裡,誰把消息傳出去?廉將軍消息有誤,綠林軍何止百人,千人都不止,廉將軍若不能知曉此事,日後還會再吃大虧!”這
個道理,兵卒們都懂,可問題是,他們根本跑不掉啊,單憑他們的兩條肉腿,又怎麼可能甩得掉騎兵?劉
秀環視衆人一眼,大聲喝道:“義軍隨我斷後,掩護京師軍的弟兄回郡城報信!”“
是!”蓋延、龍淵等人不約而同地答應一聲。那
十幾名兵卒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劉秀等人要留下斷後,掩護自己逃走,那等於是他們把活路留給了自己,而他們自己則選擇了死路!十
幾名兵卒無不動容,顫聲說道:“劉秀!”劉
秀推了一把距離他最近的兵卒,說道:“快走!再不走,我們誰都走不了了!”
十幾名兵卒無不是眼含熱淚,紛紛說道:“劉秀,你們一定要活着出來,我等在郡城等你們!”說完話,這十幾名兵卒一溜煙的向郡城方向逃去。他
們跑出幾十米遠,就聽背後傳來的激烈的交戰聲,人喊馬嘶,鐵器的碰撞聲不斷。
人們下意識地回頭觀望,可惜,夜幕當中他們什麼都看不到,只能聽到交戰聲由弱變強,又由強轉弱,漸漸的,一點聲息都沒有了。
他們不敢停歇,更不敢調頭回去查看,一個個把身上的盔甲都扔了,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前狂奔。
雖然就這樣逃走很不夠義氣,但他們心裡也都在不停的安慰自己,不是自己貪生怕死,他們的命是義軍兄弟用命換來的,自己不能讓劉秀等義軍弟兄白白犧牲,必須得活着回到郡城,將竹山縣這裡的戰報如實稟報給廉將軍。
他們看不見後方‘交戰’的情況,可劉秀能清楚看到他們落荒而逃的背影。他
一邊和李通劍敲着劍,發出陣陣的鐵器碰撞聲,一邊勾起嘴角,說道:“廉丹的部下,果然也都和廉丹一樣,都是一羣自私自利之徒!”
這樣的軍隊,即便戰鬥力再強,也終究不會長久。故
意放跑一撥京師騎兵,這也是劉秀想出的主意。張
庭率領一千騎兵,如果無聲無息的在竹山縣被人全殲,以廉丹的智謀,必然會想到此事和義軍有關,若廉丹追究起來,以他殘暴的性情,大哥和自己的家人,乃至其它義軍的家人,誰都好不了。
放跑這十來人的京師騎兵,有他們回去報信,起碼可以讓廉丹知道,在交戰過程中,義軍有站在京師軍這一邊並肩作戰,如此一來,義軍家人的住處也就安全了。至
於數百名義軍究竟是死是活,廉丹也不太會去深究。放
跑了那十幾名京師軍,劉秀等人回到城內,對城裡殘存的京師軍展開最後的圍剿。
這一戰,除了被劉秀等人故意放跑的那十幾名京師軍外,張庭連同他手下一千軍兵,無一人倖存,全部被斬殺殆盡。
同樣的,義軍和綠林軍這邊也有不小的傷亡,只不過和京師軍比起來,他們只百餘人的傷亡實在不算什麼。
戰鬥全部結束後,衆人也沒閒着,清理戰場,收集武器、盔甲、輜重,當然,還有最爲重要的戰馬。此
戰對於劉縯、劉秀等人來說,有兩點最重大的意義,第一是繳獲了一千匹的戰馬,這可是一筆巨大的戰爭財富,關鍵時刻,能起到至關重要的左右。另
一點,是打出了威名。能殲滅廉丹麾下的一千騎兵,這個戰績太輝煌了,憑藉這個戰績,可以吸引更多的人來加入他們。
在下面的兄弟打掃戰場,收攏物資的同時,劉縯、劉秀、馮異、馬武、銚期、蓋延等人也沒閒着,聚到一起,商議接下來他們該怎麼走。按
照劉縯的意思,他們就在竹山揭竿而起了,打起‘推翻莽賊暴政,光復漢室’的大旗,招收益州當地的百姓,在益州打下自己的根基。馬
武和蓋延都表示贊成,認爲己方剛剛打了一場這麼大的勝仗,正是起事的好時機。銚期沒有表態,馮異則是搖搖頭,表示不贊同劉縯的主張。他
正色說道:“此戰之勝,實屬僥倖,若沒有事先用計,灌醉張庭一部,若沒有義軍在縣城內部做策應,我們真的能打敗張庭這一千騎兵嗎?”衆
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垂下頭,劉縯嘴巴張了張,最終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馮異說得沒錯,若是正面交鋒的話,他們這幾百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張庭一部的對手。
馮異繼續說道:“我們現在若是在竹山起事,吸引來的不僅僅是郡城的那九千騎兵,更有在益州西南作戰的九萬京師軍。將軍認爲,我們得招收多少百姓能敵得過十萬之衆的京師軍?”劉
縯把他的部下命名爲柱天都部,他自己則自稱的柱天將軍,所以馮異對他以將軍相稱。
聽聞馮異的話,劉縯眉頭緊鎖,沉默不語。過了許久,他問道:“公孫,你認爲我們現在當如何?”
馮異想了想,說道:“兵分兩路。”“
怎麼個兵分兩路?”馮
異正色道:“將軍一路,子張、次況一路。將軍這一路,可先回南陽老家,招兵買馬,積蓄實力,靜待時機;子張、次況這一路,可繼續留在益州,依舊打着綠林軍的旗號,招兵買馬,並加以訓練。等到時機成熟之時,兩路人馬再合兵一路,定成大事!”劉
縯陷入沉思,默默尋思着馮異的注意可不可行。
劉秀接話道:“大哥,我覺得公孫兄言之有理,現在在益州起事,風險太大,實難成功,不如先回南陽老家,等待對我們最有利的時機出現!”劉
縯看看劉秀,再瞧瞧馮異,最後他看向馬武和銚期,問道:“子張、次況,你二人的意思呢?”他
們若是悄悄撤離,回到南陽,留下馬武和銚期在益州,那等於是把全部的風險都推到了他二人身上,劉縯心裡很過意不去。馬
武和銚期相視而笑,前者滿不在乎地說道:“將軍放心,屬下和次況就算打不過廉丹一部,跑還是沒問題的,何況我們現在還有了這一千匹戰馬,與廉丹一部展開遊鬥,更是如虎添翼!”
銚期亦是連連點頭,表示馬武說得沒錯。不
過劉縯還是很過意不去,覺得若是把馬武和銚期留在益州,自己太不仗義了。沒等他說話,馮異意味深長地說道:“廉丹一部在益州並不會太長久。”“
哦?公孫何出此言?”劉縯不解地看着馮異。馮
異說道:“其一,歇族一部被擊敗,等於是打掉了南蠻軍的一支中堅力量,接下來的戰事,已沒有太大的懸念,如果南蠻軍還要堅持在益州打下去,完全是在自取滅亡,我想過不了多久,南蠻軍一定會選擇撤兵,益州的戰事也會告一段落。其二,北方的赤眉軍勢力越來越大,已直接威脅到洛陽,洛陽有失,下一個就是長安,剿滅赤眉,已是迫在眉睫之事,而現在王莽朝廷裡,最能打仗的是誰?”劉
縯心中一動,說道:“廉丹?”劉
秀接話道:“王匡也善於征戰!”
馮異一笑,說道:“不到萬不得已,王莽不會把王匡這個六皇子派出去打仗的,他最有可能派出去的將領,就是廉丹!所以,依我來看,廉丹一部在益州不會待得太久,只要這段時間裡,子張和次況能暫避鋒芒,不被廉丹一部抓到機會,處境也就安全了。”
馬武和銚期邊聽邊點頭,等馮異說完,兩人欠身施禮,異口同聲道:“多謝公孫兄提醒!”馮
異的這番話,也讓劉縯放下心來,他興奮地說道:“只要廉丹一部撤離益州,我們做大的機會也就來了!”商
議完接下來的策略,衆人都輕鬆了不少,接下來,劉縯組織人手,把京師軍的屍體堆積在十數間茅草屋裡,倒上火油,加上乾柴,放一把火將其焚爲灰燼,以此來達到毀屍滅跡的目的。翌
日天亮,按照馮異的主意,劉縯、劉秀等人兵分兩路。
馬武、銚期一路,帶上全部的義軍和綠林軍,以及戰馬、輜重,向南轉移,避開廉丹一部即將到來的報復行動。
劉縯、劉秀、馮異、蓋延等人,則是向東北進發,直奔南陽郡老家。在
現代,哪怕相距十萬八千里,只需一個電話打過去就能聯繫上。而在當時,消息傳遞完全靠人力,速度緩慢,加上兵荒馬亂,傳送消息更是困難重重。劉
縯劉秀等人悄悄回到南陽,消息還真就傳不到廉丹那裡,除非廉丹派專人到南陽來做調查,可現在的廉丹,又哪有那個心思去關心劉縯、劉秀等人的死活?且
說郡城。那
十幾名僥倖逃生的京師軍連夜逃竄,終於在天亮時跑回到郡城。
十幾人跑到城門近前時就已經不行了,累得躺在地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看
守城門的軍兵們急忙把他們擡進城內,各灌了一大碗水,有幾人總算緩過了這口氣,能說出話來,聲音顫抖地說道:“快……快送我們去見將軍,有緊急軍情……”
軍兵們不敢怠慢,把他們這十來個人擡到了太守府,也就是廉丹臨時落腳的地方。等
他們被人架進太守府的大堂,見到廉丹後,無不是聲淚俱下,哽咽着說道:“將軍,我等在竹山縣遇襲,全軍覆沒了……”
廉丹聽得莫名其妙,老臉一沉,振聲喝道:“把話說清楚了,到底怎麼回事!”“
昨晚我等駐紮在竹山縣縣城,突遭綠林軍襲擊,張……張大人戰死,兄弟們……兄弟們也都戰死了……”說到這裡,十幾名兵卒齊齊伏地大哭。廉
丹都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張庭一部全都戰死了?這怎麼可能呢,就算遭到綠林軍的偷襲,也不至於被殺個全軍覆沒啊!
他眯縫起眼睛,大步流星地走到一名兵卒近前,揪住他的衣領子,把那名兵卒從地上硬拽了起來,凝聲問道:“你說你們是被一百來人的綠林軍偷襲,導致全軍覆沒?”
那名兵卒臉色煞白,連連搖頭,結結巴巴地說道:“將……將軍,綠林軍根本不是一百來人,而是有數千之衆!”昨
晚偷襲他們的敵人到底有多少人,他們誰都沒看清楚,反正在戰鬥的時候,到處都是敵人,彷彿整個縣城都已被對方佔領了。“
數千之衆?”廉丹的眉毛都豎立起來。從哪冒出來的數千綠林軍?益州境內哪有如此衆多的綠林軍?
“豎子大膽,竟敢謊報軍情?”說話之間,廉丹一回手,把肋下的佩劍抽了出來。那
名兵卒險些被嚇暈過去。他身子發軟,顫聲說道:“將軍,小人所言,句句屬實啊,若是將軍不信,可以問他們!”
另外的十幾名兵卒亦是連連點頭,七嘴八舌地說道:“將軍,小人可對天發誓,昨夜入城偷襲的綠林軍的確有數千人,整個縣城,到處都是綠林軍……”
廉丹眉頭緊鎖,慢慢鬆開兵卒的衣領子,竹山縣怎麼會藏了這麼多的綠林軍,刺客交待,竹山綠林軍只有百餘人啊!
他閉上眼睛,心思轉了轉,恍然想起什麼,急聲問道:“義軍呢?被綠林軍偷襲的時候,義軍都在哪裡?”
“義軍……義軍也有與敵死戰,怎奈……怎奈敵衆我寡,最終,最終義軍弟兄也都……也都戰死了……”說到這裡,十幾名兵卒又都嗚嗚地哭了起來。“
是你們親眼所見?”“
是小人親眼所見!”廉
丹再次閉上眼睛,不是義軍從中搞鬼,那麼,就一定是刺客在扯謊。他隨口問道:“連張庭都戰死了,爲何你等能活着回來!”
一名兵卒剛要說話,另一名兵卒搶先說道:“將軍,我等原本也被敵軍重重包圍,是弟兄們拼死殺敵,才僥倖衝出了重圍!”他
特意沒提劉秀等人助他們突圍的事。想來劉秀等人早已死於綠林軍的手裡,與其讓死人來瓜分功勞,還不如把功勞都留給活人呢!
廉丹掃視他們一眼,哼笑出聲,說道:“既然你等如此勇猛,爲何不在竹山縣殺光所有綠林軍,反而如喪家之犬,逃回郡城?”
“將軍,我等爲了回來報信……”
“你們的同袍都已戰死沙場,而你們,又有何面目再苟且偷生?臨陣脫逃,罪無可恕!來人,將他們統統拖出去,斬首示衆,以儆效尤!”隨
着廉丹的命令,從外面衝進來一羣軍兵,架起衆人,拖着就往外走。“
將軍,冤枉!將軍,小人冤枉啊!小人並非臨陣脫逃,只爲了回來向將軍報信啊……”
氣急敗壞的廉丹根本聽不進去兵卒們的求饒之言,他沉聲喝道:“來人!”
“將軍!”“
將被俘之刺客,凌遲處死!”“
遵命!”
“來人!”“
將軍!”“
集結城中全部兵馬,隨本帥親征竹山縣,殺光綠林反賊,爲戰死沙場之弟兄報仇雪恨!”
“遵命!”
當天上午,廉丹親率九千騎兵,浩浩蕩蕩的直撲竹山縣。等
他們抵達竹山縣的時候,這裡哪裡還有綠林軍的影子?偌大的縣城,正燃燒着熊熊的大火,根本就進不去。廉
丹氣得七竅生煙,暴跳如雷,傳令各部,四處搜查綠林軍。可惜,此時的馬武和銚期,早已率領部衆跑出了竹山縣,進入大巴山一帶。
大巴山連綿數百里,這片大山脈,別說幾百人進去,就算是幾萬人進去都沒個找。張
庭一部,合計一千兵馬,究竟是被哪一支綠林軍全殲的,這在王莽朝廷裡都成了一樁懸案,根本查不清楚,最終成了一筆糊塗賬。馮
異對新莽朝廷的推測,猜對了一半。王
莽的確已經視赤眉軍爲心腹之患,但在馮異看來,王莽還不至於把最寵愛的六皇子王匡派出去,而事實上,王莽還真就派王匡出戰了。只
不過不幸的是,王匡戰敗,王莽沒有辦法,只能召回在益州駐紮的廉丹一部,讓廉丹一部配合戰敗的王匡,一同征討赤眉軍。不
管怎麼樣,馮異推測的結果沒錯,廉丹一部終究還是撤離了益州,一路北上,前去迎擊赤眉軍。廉
丹一部的撤離,給了馬武和銚期難得的擴張機會。兩
人打着綠林軍的旗號,在益州境內四處亂竄,招收流離失所的百姓,隊伍的規模變得越來越大。
才短短几個月的時間,他們便從幾百人的小隊伍,變成了一支有三千之衆的大隊伍,最最關鍵的一點是,他們這支隊伍裡,還擁有一支上千人的騎兵隊,而且這支騎兵隊的裝備,和京師騎兵的裝備一模一樣,又是由馬武和銚期親自訓練出來的,戰鬥力可謂是極強。馬
武和銚期的這支隊伍,在很大程度上也奠定了劉秀勢力的基礎,爲日後劉秀的南征北戰,立下過汗馬功勞。
將來劉秀對馬武和銚期那麼信任,這份信任感,也正是從此時建立起來的。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