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之後,喝得醉醺醺的劉元起告辭離去,走路都有些打晃,最後還是劉備將他攙了回去。劉弘也貪杯多喝了點,頭疼的厲害,早些歇息去了。鄧氏則細心地給劉澤鋪好被褥,坐在榻上低聲地和劉澤一直說話到後半夜。
第二天起來,劉弘感覺到病情似有些加重了,昏昏沉沉,身疲無力,咳嗽得更厲害了。他開始沒當回事,以爲只是昨日飲酒多了點,仍然到郡署上班去了。可捱到第二天,他便高燒不退,起不了身,而且咳嗽劇烈不止,痰中帶血。慌得鄧氏忙請鎮上的醫匠來看看,那醫匠多半是個赤腳醫生,看了看說不妨事,開了付藥方。
但一連幾日,劉弘的病癒發沉重,鄧氏只得求劉元起到涿郡城中請回春堂的張大夫。劉元起趕緊到了城裡,本來人家張大夫是不出診的,經不住劉元起軟磨硬泡,收了雙倍的出診費纔到了樓桑村。
這張大夫看看了劉弘的面色,號了號脈,只是搖頭嘆息,收拾起醫囊便走,對詢問的劉元起只是道了一句:“準備後事吧。”便出門而去。
鄧氏聞聽後不禁大悲而泣,劉備也是哭個沒完。
劉澤跪到了張大夫的面前攔住了他,懇求道:“求先生救救家父。”
張大夫嘆了口氣,道:“非老朽不盡力,實是令尊已是病入膏盲,無力迴天,老朽實在是無能爲力。除非……”
劉澤大喜道:“除非什麼?先生請講?”
“傳聞譙郡有神醫華陀者,有起死回生之醫術,若要能得到他的醫治,令尊或許還有得救?”
劉澤急急地道:“那敢問先生,哪裡可以找到華神醫?”
張大夫搖搖頭道:“華神醫遊歷天下,居無定所,神龍不見首尾,老朽亦是慕名已久,只恨無緣相見。”
“多謝先生指點,澤願尋遍天下,也要請來華神醫。”
張大夫苦笑道:“難,莫說公子尋不着,就算尋着了,令尊也恐早已不在人世了。哎,告辭了。”
是啊,父親已至彌留,這天下之大,就算找得到華陀,父親的病又如何等得了那麼久?劉澤無助地站了起來,心頭一片茫然。記得《三國志·先主傳》曰先主少孤,也就是他小時候便死了父親,但究竟是何時死的,又死於何病,陳壽沒說,後世之人也就不得而知了。現在看來,劉備十幾歲,合該是劉弘的大限到了,連涿郡城裡的名醫都無藥可治,恐怕劉弘真得熬不過這一關了。
雖然劉澤對醫理不甚通達,但劉弘的病在他看來不過是略感風寒引起了肺炎,多拖了些時日,合併感染,若在現代,打個點滴,輸點抗生素,很快就能痊癒。但現在是漢朝,到那兒找抗生素呀。
但他不想放棄,既然他重生在這個家裡,斷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父親去世,本已一貧如洗的家庭將雪上加霜,劉備也將一如歷史地淪爲結席販屨之徒,掙扎在社會的最低層,他不能也不容許歷史再重演——劉澤在心底無言地吼叫着。
青黴素!在後世中只要花上四毛錢就可以買得到的青黴素,劉澤從來都沒有想到過它的珍貴,但此時此刻,劉澤在心中默默地祈求上天——神吶,賜我一瓶青黴素吧,只要一瓶足矣!
蒼天無語,秋風習習。
劉澤愁眉不展地坐在院裡,和熙的陽光曬着他的脊背,但他絲毫沒有熱的感覺,心中的悲涼充斥着他的身心,一個人的能力終究是有限的,就算他擁有二千年的智慧,但此時此刻,卻是百無一用。
院子裡搭着一個涼棚,四根木柱支撐着,頂上覆着茅草,天熱的時候可以在院裡乘涼。不過現在都秋天了,天氣漸漸地轉涼,涼棚已是很久無人光顧了。挨着柱子擱着幾個西瓜,其中一個破開爛掉了,空氣中透着一股腐敗的味道。劉妻忙着照顧生病的丈夫,根本沒時間收拾,前天倒是吩咐劉備將那個爛瓜扔掉,但劉備素來不管事,根本就沒理睬。
劉澤無奈地走了過去,將那個爛西瓜抱了起來,準備扔掉。
那個西瓜已爛了好幾天,完全的腐敗了,汁液淌滿一地,潰爛的瓜皮上長着一大片毛茸茸的淡綠色黴斑。劉澤心頭一震,腦子裡靈光一現,前世酷愛讀書的他雖然不求甚解,但一些軼聞趣事還是記得的,關於發明青黴素有一段有趣的故事,弗萊明雖然發現了青黴素但一直無法提純,後來一位科學家弗洛裡接替他繼續研究,一次無意中在水果店買西瓜時發現一個爛西瓜上有黴菌,提取後培養成了高純度的青黴素。
劉澤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爛西瓜上的黴斑颳了下來,盛在一個瓦罐裡,弗洛裡採用的是玉米粉做的培養液,漢代可沒有玉米,劉澤便用粟米粉調成培養液來代替。劉澤學過生物和化學課,知道在合適的溫度下細菌可以快速地繁殖。他將瓦罐放到一個大鍋裡,倒入溫水,雖然沒有溫度計,但劉澤用手感也能試出四十度左右的水溫來。
但問題來了,這個時代可是沒有顯微鏡的,劉澤根本就無法知道自己培養出來的青黴菌是多少個單位的,如果單位含量低的話,根本就起不到滅菌作用,如果單位含量過高的話,反倒成了致命元兇,而且使用青黴素還得皮試,假如劉弘過敏的話那也是致命的。但現在劉澤已是別無選擇了,劉弘已是命懸一線,只能是死馬當活馬醫了,只能祈禱這青黴菌能有點療效而劉弘又不對青黴素過敏。劉澤整整忙乎了一宿,不停地給鍋裡換上溫水,只到天明之時纔將瓦罐裡的東西倒了出來。
劉弘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乃對守在榻邊的妻子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今日大限已到,汝當自重,切勿悲傷。”
鄧氏泣道:“夫君,你可不能走呀,只剩我們孤兒寡母如何存活?”
劉弘長嘆一聲道:“天命不可違,我去之後汝可改嫁,勿要苦守,只是我那兩個孩兒必不可改姓他姓,此我劉家之根也。不管多難,也要令他們讀書,切記切記。”
鄧氏已是泣不成聲。
劉弘又對劉備道:“備兒,你要事母至孝,勤於讀書,方有出人頭地的機會,你要善待汝弟,澤兒方自回來,爲父卻要撒手西去,長兄如父,希望你能好好待他,將來你們兄弟攜手共振家聲。”
劉備諾諾地應了,哭泣不止。劉弘看到看,卻不見劉澤的身影,嘆了口氣道:“澤兒何在?”
鄧氏忙擦拭眼淚,道:“我去找找。”
未等她出門,只見劉澤捧着一隻粗瓷大碗進得門來,滿滿地盛着一大碗半黃半綠半稀半稠不知爲何物的湯汁,遞到了榻前,道:“父親大人,請您先喝了這碗藥吧。”
劉弘搖搖頭,苦笑道:“我之病連張大夫都治不好,更何況……不喝也罷。”
鄧氏詫異地道:“澤兒,你是從那兒得到這藥的?”
“孩兒曾在師父在百卷藏書中看到的這一偏方,專治傷寒之症,孩兒救父心切,但也不知此藥是否真的有效,但連張大夫都不曾醫得,是以才斗膽進藥,請父親一試。”
“澤兒,你又是從何處拿錢買的藥?”
“此藥並非藥店所有,都是些尋常東西,只是得細心調配,需得一晝夜方成。”
劉弘大爲感動,道:“好孩子,你有這份孝心足矣,但我之天命所歸,又豈是一兩付藥可以醫得?今父之去也,令兄弟二人需相偕相扶,不離不棄,吾家有後,我九泉之下亦可瞑目矣。”
劉澤急道:“父親切不可妄言天命,須之人定勝天之理。”
鄧氏也在一旁勸說:“夫君,念在孩子的一片孝心份上,你權且服了這碗藥吧,事到如今,也只有死馬當活馬醫了。”
劉弘默默地點了點頭,掙扎着半起了身,將那碗藥喝了下去,而後虛弱地躺了下來,也無力再言語了。劉妻爲之掖好被,垂淚而退。
次日,劉元起前來探望,原本以爲劉弘已病入膏盲,恐不久與人世,但一進門便看到劉弘的氣色已大爲好轉,不由地大爲驚詫:“昨日張大夫言無藥可救,今日看弘兄的氣色竟如此之好,莫非……”
鄧氏道:“昨日澤兒不知從何處覓得一方,調配了一晝夜才製成,相公服後,便感大有起色。”
劉元起更爲驚異,回身對劉澤道:“澤兒,你是從何處得來這一藥方,竟有起死回生之效?”
劉澤心想,古代的醫學真是太落後了,這連最普通的肺炎都成了不治之症,怪不得死亡率如此高。但他實在是無法解釋什麼叫細菌之類的東西,只得推託回答道:“回叔父,在深山之中時,我曾被無名老人所救,他的洞穴之中藏書百卷,我也是無意中從一卷書上看到的,專治傷寒之症,只是不知藥病是否相投,只因無藥可醫,纔敢斗膽冒險一試。”
劉元起喜不自禁,追問道:“藥方何在?”
劉澤哪裡拿得出什麼藥方,便道:“小侄只是記得幾味而已,並未曾抄下藥方,其實這幾味藥也極是尋常,只是得用心調配才行。”
幸得劉元起也不通醫理,也就沒有再追問藥方之事,嘆道:“弘兄有此貴子,當命不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