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莽逶迤的隴山恰如一把天降利刃,將關中平原和隴西平原一劈兩半,也許是大地委實太過堅硬了,生生地把這柄利刃迸出了一個豁口,而這個豁口,就是街亭。
街亭是位於南山北山之間的一個通道,也是聯結關隴之間的咽喉要道,雖然荒涼偏僻,不見人煙,但任何一個到過這兒的軍事人才,都會敏銳地察覺到它的價值所在,無論是從關中進入隴西,還是從隴西進入關中,這兒就是唯一的通道,軍事價值無可估量。
嚴顏和黃忠並轡而行,打量着街亭險要的地勢,都不禁嘖嘖稱奇。
“主公要在街亭打阻擊戰,難不成司馬懿會棄守隴西,向關中逃遁?”嚴顏說道,這個時候,他還不清楚司馬懿已經是人頭落地了。
“主公既然如此安排,定然有他的戰略考量,街亭雖小,卻是干係重大,我們切不可有所懈怠。”黃忠鄭重其事地道。
嚴顏點頭稱是,劉澤的命令是下達給他的,下達給二十五師的,不惜一切代價阻擊敵人,單從這個字眼來看,這個任務就十分地艱鉅,嚴顏清楚自己肩頭所承擔的份量。嚴顏正欲下令在大道立寨,深挖壕塹,忽然就見正西方向塵土飛揚,陣陣殺氣逼來。
斥侯上前急報:“啓稟都督,街亭以西發現大批魏軍,正向街亭趕來!”
“有多少人馬?何人統帥?”嚴顏沉聲問道。
“大概有十萬左右。看帥旗字號,領軍應該是隴西副都督郭淮。”
嚴顏和黃忠對視一眼,魏軍來得好快。己方的軍隊剛剛抵達街亭,魏軍就已經趕到了,倘若再遲上一兩個時辰,街亭恐怕就被魏軍搶先一步佔領了。傳信營一個小小的失誤,差點兒就葬送了一次戰機,嚴顏和黃忠都感到有些後怕,同時也暗叫僥倖。
不過。擺在靖軍面前的形勢卻很嚴峻,一萬對十萬。如此懸殊的比例,而且靖軍根本就來不及安營立寨,搶修防禦工事,魏軍已近在眼前。大戰一觸即發,已經沒有時間再做什麼戰術佈置了。
“列陣!迎敵!”嚴顏高聲地下達命令,二十五師的全體將士很快地在街亭道口列陣完畢,嚴陣以待。
郭淮在上邽接到司馬懿偷襲葫蘆谷失敗的消息,有如驚弓之鳥,立即召集隴西諸僚屬商議,但衆官有主張守的,有主張的逃的,衆說紛壇。莫衷一是。
副將孫禮道:‘司馬都督臨行之前不是有言,倘若他身遭不測,便要郭都督立即棄了隴西。率部撤往關中,與曹洪將軍會合嗎?”
郭淮遲疑了一下,司馬懿臨行之前的確是這麼交待的,但隴西尚有堅城數座兵馬十萬,如果棄城而逃的話,將來魏王要追究的話。這個責任郭淮恐怕是擔待不起。
孫禮道:“以司馬都督之才,尚不敵劉澤。如今我軍遭遇重創,軍心渙散,隴西諸城,恐怕已經是守不住了,司馬都督臨行之前,便已知此危局,故而如此吩咐,郭都督切莫遲疑,劉澤大軍須臾即至,到時候想走也走不及了。”
郭淮掂量了一下,司馬懿尚且不敵,自己有多少斤兩,他清楚的很,以目前的殘兵之勢,根本就無法向劉澤的二十萬大軍相抗衡,死守隴西,結果不言而喻,乘靖軍尚未合圍之前,撤出隴西,或許還有一線生機。郭淮主意思定,立刻下令,棄守上邽和冀城,全軍立即向關中開撥。
一聽說司馬懿在葫蘆谷敗亡,整個上邽是人心惶惶,郭淮撤軍的命令一下,不用催促,各營人馬都爭先恐後地收拾行裝,巴不得一步飛到關中去。
郭淮既然打定主意要撤,行動起來倒也是雷厲風行,不過兩個時辰的光景,就已經集結完畢,開了上邽的城門,沿着關隴大道,一路東進。
街亭是關隴道上的咽喉要衝,郭淮也深知這一點,如靖軍想要阻擊的話,就必須在街亭派兵攔截,搶先一步佔領街亭,是十萬大軍能否偷出隴西的關鍵,所以郭淮一路疾進,目標直指街亭。
距離街亭二十里的地方,斥侯兵前來報告,街亭已經有靖軍在駐守。郭淮聽聞這個消息,如當頭捱了一記悶棍,怕啥就來啥,劉澤果然在此設兵阻截,看來自己的前途堪憂。
孫禮聽到駐守街亭的靖軍不過才萬餘人馬,當即主動請纓:“都督勿驚,末將願領一支人馬,拿下街亭,爲大軍打通東進之路!”
郭淮便給了孫禮三千精兵,派他前去打頭陣,自己指揮大軍隨後跟進。
孫禮引人馬直撲街亭道口,直撞到嚴顏和黃忠列陣以待,孫禮綽槍而出,在陣前大罵道:“爾等兩個老匹夫,黃土埋了半截,也敢螳臂當車,識相地快快讓出一條道來,否則我大軍親至,必將爾等碾爲肉泥!”
嚴顏卻不動怒,冷笑一聲道:“黃口孺子,也敢在此大言不慚,待嚴某來會會你。”嚴顏正欲出戰,黃忠攔道道:“嚴老弟乃是三軍主將,未可輕動,這狂悖豎子,就由某來會會吧。”
黃忠縱馬而出,孫禮瞧着黃忠鬚髮花白,便生輕視之心,訕笑道:“您老人家都這把年紀了,還舞得動刀嗎?”
黃忠哈哈一笑道:“舞得動舞不動,你試試便知。”說着拍馬上前,只一合,便將孫禮斬於馬下,孫禮至死也沒有明白,黃忠這一刀是如何砍過來的。
孫禮一死,魏軍大敗,黃忠追趕殺了一陣,也不敢深入,又復退守街亭。
敗兵回去稟報郭淮,郭淮大驚,不知如何是好。天水太守楊阜道:“聽聞守街亭的是兩員老將,靖軍之中老將只有黃忠嚴顏二人,此兩人皆有萬夫不擋之勇,孫禮如何能敵?唯今之計,也只有揮大軍向前,用人海戰術和靖軍拼了,我軍十倍於敵,不信打不下一個小小的街亭!”
郭淮手下缺少猛將,單打獨打的話,恐怕都不是黃忠嚴顏的對手,不過好再他手下兵多,所謂蟻多咬死象,楊阜的建議讓郭淮看到了一線曙光,立即指揮軍隊,潮水般地向街亭涌去。
嚴顏和黃忠也早料到了下一步魏軍的進攻肯定會採用人海戰術,不過兩位老將一無所懼,堅守在街亭道口,一步也未曾後退,坦然地等候着風暴的來襲。
魏軍漫山遍野而來,旌旗蔽日,塵土遮天,郭淮急着要打通街亭要塞,幾乎將十萬大軍都壓了上來,層層疊疊,密密麻麻,不過街亭隘口寬度不過數裡,魏軍人馬再多,也只能擁擠在谷外,第一撥殺入谷中的,便是偏將戴凌。戴凌引了數千人,勢如決堤洪水,向前靖軍陣地發起了攻擊。
靖軍陣線穩如磐石,在魏軍的衝擊下巍然不動,雙方很快地就絞殺在一起。
這無疑是一場最爲慘烈的肉搏戰,廝殺聲、吶喊聲、兵器碰撞聲、瀕死前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充斥着山谷中的每一個角落,雙方都殺紅了眼,誰都不肯後退半步,一個個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鮮血並沒有讓活着的士兵懼怕,而是更激發了他們胸中的鬥志,前仆後繼,捨身忘死,他們的眼中,只剩下了殺戮,血腥的殺戮。
戴凌已被嚴顏一刀斬爲了兩段,但魏兵此時再沒有一個退卻的,倒不是他們不想退卻,而是後面蜂擁而至的魏兵將他們的歸途堵的死死的,排在前面的魏兵沒有任何的退路,只能是奮力向前,除了戰死,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街亭古道就如同是一個巨大的絞肉機,只要擠進這條通道的士兵,最後都將會被無情地吞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