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當局迷旁觀者清。曹豹正是處在旁觀者的位置上,雖然他與劉澤見面的機會不多,更不談不上有什麼交情,但劉澤給他的印象一向是沉穩幹練,行事果決,而此時的劉澤肆意張揚甚至帶有幾分癡狂,太不尋常了,事有反常即爲妖,他隱隱覺得事情遠沒有想象中的簡單。
兩千丹陽兵就在今天早上出人意料地被調離了郯城,或許人們認爲這是一種巧合,而曹豹可不這麼認爲,泰山的黃巾軍早不來晚不來,爲何偏偏會選擇在這個節骨眼上進犯昌慮?黃巾就算是真的來了,劉澤應對也有很多種選擇。
曹豹所指揮的軍隊分駐三地,除了郯城城北大營的軍隊,在眙盱和留縣還各駐守有四、五千人馬。留縣的駐軍按原先陶謙的部署名義上是抵禦兗州的曹操的,但明眼人一看就是就是爲了防備劉澤的。留縣與小沛相鄰,是小沛東進郯城的必由之路,在這裡駐軍,有點心照不宣的意思。許多人對陶謙的安排比較糊塗,既然整個兒的徐州都準備讓給人家,在留縣駐軍防備又是何意?其實這就是政客的手段,永遠都會留着一手。劉澤入主徐州之後,留縣的駐軍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從留縣調兵北上昌慮,要比從郯城派兵近的多,就算從小沛派兵,也強過從郯城派兵,而劉澤舍近而求遠,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旁人或許不清楚,但做爲對徐州軍事地形瞭若指掌的曹豹卻再清楚不過了,劉澤的目的只有一個,將叛亂軍隊中最有戰鬥力的軍隊伺機調走一部分,分化和瓦解叛軍力量。
事實已經很清楚了,劉澤不僅已經洞悉了叛亂的陰謀,而且已經採取了相應的行動,這就不難解釋婚宴之上劉澤的張揚和狂放,故意喝醉酒來迷惑旁人。曹豹有一種掉入圈套的感覺。他甚至有一種將這個信息通知蕭建等人的想法。
但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蕭建謀劃的叛亂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劉澤既然已經洞悉了整個的陰謀,就算今天不行動,明天劉澤也會行動,將參於叛亂的人員一網打盡。想到此節,曹豹的後心陣陣發涼。怎麼辦?跟着蕭建只有死路一條,或許還有別的辦法逃同生天?
曹豹很快地消失在嘈雜的人羣中,任何人都似乎沒有注意過他的存在。
婚宴臨近尾聲,賓客們紛紛起身,劉澤已經是醉得不醒人事了,送賓客的任務就都落在了徐庶等人的肩上。
蕭建面上略有得色。與曹宏暗暗地點了一下頭,但他在人羣之中沒有發現曹豹的身影,不禁暗蹙了一下眉頭,不過他很快地就釋然了,或許曹豹早已經離開了州牧府,出城到軍營準備行動了,畢竟曹豹的軍營遠在城外。
劉澤是真的喝多了。一杯杯的酒灌到了肚子裡,他的酒量也一般,不醉才見鬼了。不過他的頭腦卻清醒的很,在潘鳳的攙扶下,來到後堂,大吐特吐了一通,喝了由張仲景專門給配的醒酒湯,劉澤很快就恢復了過來。
“主公。這是何苦。”潘鳳嘆息一聲。
劉澤淡然一笑道:“不真得喝醉了,能騙得了蕭建那個老狐狸嗎?客人們都走了嗎?”劉澤問剛進來的徐庶。
徐庶道:“回稟主公,賓客都已離去。”
這時賈詡進來道:“主公,曹豹有事求見。”
劉澤倒是微微一怔,曹豹是叛亂六人組的成員之一,他這個時候要就自己的確是出人意料。“傳!”
曹豹很快地被帶到了二堂,見到了精神奕奕的劉澤。劉澤方纔分明已經是喝得酩酊大醉。現在卻是這般模樣,這更加印證了曹豹的想法。
“末將參見劉使君。”
“是曹校尉啊,曹校尉不曾飲酒,適才婚宴之上多有怠慢。失禮失禮。”劉澤虛言含笑道。
曹豹拱手道:“末將前來,是有一件絕密之事向劉使君稟報。”
劉澤不動聲色地道:“請講。”
“幾日前琅琊相蕭建暗中找到末將,勸說末將參於到他們策劃的一起陰謀叛亂之中。末將本欲將叛賊的消息報給使君,但又怕消息泄露,打草驚蛇,故而虛以委蛇,假意入夥,一探究竟。現已查明,蕭建夥同陶應、王俊、呂揚、曹宏等人,密謀在徐州城內發動一場旨在針對劉使君的叛亂行動,而行動的時間,就定在今晚二更時分。末將特來稟報使君,請使君早做準備。”曹豹一席話,把自己從一個叛亂的參與者立即變成了潛伏進敵人內部打探消息的大大忠臣,將自己洗了個乾乾淨淨清清白白。
劉澤微微點頭頷許道:“曹校尉忠心可嘉,平叛之後本公自有獎賞。”
曹豹大喜,躬身道:“多謝劉使君,末將當爲使君盡心竭力,萬死不辭。不知劉使君有何安排?”
劉澤下令道:“曹校尉聽令,立即率部按原定計劃入城,假意配合叛軍行動,乘其不備,將叛軍一舉拿下!”
“諾!”曹豹領命,轉身而去。
“文和你怎麼看?”劉澤微笑着問賈詡。
賈詡拈鬚道:“曹豹這個人,果真是好生奸滑,屬下斷定他已經猜出主公已經洞悉了叛亂之事,爲了避免禍及自身,故而叛離了蕭建等人。屬下觀其說話時目光遊離,言語飄忽,其所言的虛以委蛇刺探情報云云不過是些託辭,言不由衷,意在洗清自己。”
劉澤點點頭道:“文和之言在理,曹豹參於叛亂並非如其所言是假意入夥,實是真有謀叛之心,不過見事不能成,乃搶先一步出首告密。不過這樣也好,曹豹一去,叛軍力量勢孤力單,倒也省卻許多麻煩。”
徐庶擔憂地道:“曹豹這個人反覆無常,主公許他率兵進入徐州,還須小心他再生叛心。”
劉澤道:“這一點元直倒勿庸擔心,曹豹雖是反覆無常,但事事皆以自身利益爲考慮,他正是看透了此中的利害才一投叛軍二次反出,徐州大事已定,曹豹心知肚明,又怎敢再生叛心,何況有管亥一軍牽制於他,就算借他幾個膽也未必敢再叛。諸將聽令,一切按原計劃行事!”
蕭建回府之後,立即吩咐家兵集結待命,單等二更時分到來。
說實話,今天雖然有一半丹陽兵被調走的意外事件,但總得來說,蕭建還是滿意的,劉澤現在醉得已經是不醒人事了,一切都按着他的計劃在順利地進行着,有條不紊,就等二更時分到來,舉火爲號,伏兵四出,便可一舉拿下徐州城,大事已定。明天早晨的時候,自己就已經可以坐在州牧府大堂裡了。
蕭建瞧了一眼身邊的陶應,陶應此時正在爲劉澤已經抱着糜蘭入睡耿耿於懷忿恨連連,蕭建微微地露出鄙夷之色,都說龍生龍鳳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陶謙也算得上一世的英雄,怎麼就生出這麼一個窩囊廢的兒子來,哼,若不是看在他還有點利用價值的份上,蕭建才懶得搭理他,不過陶應的利用價值也就這麼一天了,明日事成之後,這塊破抹布也就該扔掉了。
“少主何須擔心,劉澤此事醉得不醒人事,就算是美人在懷,他恐怕也是無能爲力,少頃我們攻入州牧府,便可以糜蘭小姐奪了回來。”
陶應大喜,提了一把劍在手中,躍躍欲試,倒有幾分急不可耐的神情。“蕭相,我們何不此時便殺過去?”
蕭建一臉篤定的神色,平靜地道:“少主稍安勿躁,此時還未天交二更,時辰一到,我們便殺將出去!”
二月末的春夜,天氣還帶着些許的清冷,殘月還沒有升起來,繁星點點,倒是璀燦之極。空曠而寂廖的大街之上,悄然無聲,遠遠地傳來兩聲梆子的響聲和更夫的叫喊:“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陶應興奮了起來,他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已經沸騰了,急急地道:“蕭相,時辰到了,下令吧!”
蕭建點點頭,低沉地下令道:“出發!”
蕭府的家兵,手持刀槍火把,魚貫而出,浩浩蕩蕩地向外開去,嘈雜的腳步聲,躂躂的馬蹄聲,火把燃燒時發出的噼叭聲響徹在空寂的大街之上,就算蕭建早已下令兵丁禁止喧譁,但如此大的動靜還是驚醒了剛剛進入夢鄉的徐州百姓。
人們驚恐萬狀地透過門縫,向外張望,街道上已經是火光耀眼,人影瞳瞳,一張張兇惡的面孔在火光映照之下變得猙獰可怖,彷彿他們都是從地獄中殺出來的惡魔鬼怪,大人們死死地捂着孩子的嘴,不讓他們發出聲來,但全城的百姓都在戰慄,都在恐懼。
對於徐州而言,這將是一個不眠的夜晚,這將是一個血色恐怖的“殘月之夜”。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