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愛是心靈的對話,靈魂的交融,需以純潔爲土,真情澆灌,用權勢強行綁架,收穫的只能是苦澀的孽果。
對強勢者來說,弱小就是低賤,不巴結獻媚就是傲慢,不投懷送抱就是輕蔑,就是瞧不起:
“老子良田千頃,你才二畝薄地,也敢在老子面前仰臉說話?”
“我是老闆,你給老子做工,見面板着個臉,找死啊?”
“別不識擡舉,要你是看得起!信不信,老子拿錢砸死你!”
……
這是五代亂世強者對弱者的經典臺詞。
尤其是官場,以強凌弱更是朝廷明文的規定、溶化在血液中的公理。
“正”與“從”都是同品朝廷命官,但差一級,你就不能平起平坐。路上碰見得下馬、下轎,站一邊叉手低頭;見面得磕頭,畢恭畢敬,屁股朝天;哪怕你七十他十八,進屋他坐你站。上司罵下屬那是關愛,罵得再粗魯也得磕頭“謝爺指教!”下屬若敢在上司面前帶個髒字,哪怕只是“我草”之類混話,也輕則挨訓,重則丟職,甚至賠了頭上稀飯罐子!
有權有勢纔有面子,纔有尊嚴,要想活下去,活得好,那就必須打造權勢。於是乎,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小權大用,瘋狂造勢。掌大權的爭先恐後壓迫百姓,掌小權的挖空心思擴展權力,就是一個小小的臨時衙役,有差那會兒也要千方百計擺擺架子。
就是與官場不沾邊的人,也總是挖空心思的與權勢拉關係:“娃他二舅認識縣衙書辦”,“俺表姨的大女婿的二妗子他表叔是縣尉的親外甥”,“昨晚與主薄他二哥的大女婿一起喝酒,唉呀,醉得我吐了一被窩!”……這些時時處處可以聽到的讓現代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的刻意炫耀,在叢林世界,強者爲王的五代亂世,是不會有人覺得是不正常的。
盧興讓肖聰兒“有事找哥們”,在盧興心中,這是對肖聰兒的高度重視,是對肖聰兒的特別照顧,是對肖聰兒的巨大恩惠,是伯樂選拔了千里馬,她應該感恩戴德,誠惶誠恐,急不可耐地主動投懷送抱纔是正常的。可是,肖聰兒偏偏不放在心中,不僅不找他,他來找肖聰兒,肖聰兒還要冷眼相對,還要諷刺挖苦,並且還竟然狠狠踩了他一腳!
十指連心,何況腳背?盧興的腳疼了幾天,那是一種串疼,傷着心,牽着肺,動着肝,就連胃腸也受了連累,一連拉肚子好幾天。
他沒想到他的百勝泡妞絕技會在肖聰兒面前絲毫無效,他不相信他在盧家店這個地頭上會被一個沒有勢力,沒有靠山,也沒幾兩銀子的一個小店主如此輕蔑,如此“欺侮”。
“你難道不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保長,盧家店最大的官?縣衙主簿是我乾爹,我和縣太爺同席喝過酒,在縣丞家裡吃過飯,你算老幾呀?不就是一個小店主嗎?不就是天天起早睡晚,站得腰疼腿痠,一月掙那幾兩銀子的小錢嗎?你算個屁呀,竟敢在我面前把臉仰到天上?我摸你一下有什麼了不起?又不是不給你好處?你開個價呀,老子銀子多的是,拉一車砸死你!可你竟然連金錢也要蔑視,用你那三十五兩銀子的小錢玩我難堪,與我對抗!你也太囂張了,太不自量力了!我豈能和你算完!”
自那天肖聰兒任憑接受等同訛詐的收費也不讓他“幫忙”丟掉自尊,並且狠狠踩了他一腳之後,盧興憤怒了!
在盧興心中,有錢就有權,有權就有勢,有權有勢就有一切。不找哥們,就是蔑視哥們;蔑視哥們,就是公開向哥們挑戰!他不信權勢不可以爲所欲爲,不信金錢不是萬能,不信銀子改變不了肖聰兒的性情脾氣。
他要恢復他土皇帝的尊貴,強化他領地的秩序,他要讓肖聰兒懂得:“有權有錢不僅能使鬼推磨,而且還能讓磨推鬼”。
“看我怎麼收拾你!”這是盧興按照田得美策劃,指揮小糖人、劉德光禍害肖聰兒的潛在動機。
對於一般男人來說,最漂亮的女人是得不到的女人,一切以到手爲目的,但盧興對肖聰兒的瘋狂迫害,在潛意識中,已經不僅僅是爲了淫慾,更多的是爲了征服,爲了報復,爲了自己變態的尊嚴。
他要不惜一切代價,徹底摧毀肖聰兒的自尊,改變肖聰兒的人性,把才女、烈女重新鑄造成嚮往富貴,崇拜權威,聽天由命,逆來順受,任他玩弄的**才。
“妹妹,你終究還是找了哥們!”這是一根橡皮棍,這是一把鈍刀子,沒有厚如城牆,黑如煤炭的臉皮,沒有足夠的無恥,很難擋得這重重一擊。
肖聰兒好像並不在意,只是淡淡地回道:“人非草木,你一直主動關心幫助,我不動心也得動心!”
“都是應該的,做得很不夠!”盧興得意地奚落道。
“代銷玉如意,轉讓小店,酒樓簽約,送高檔化妝品,讓劉掌櫃夫妻開導我——這麼多關心幫助還不夠嗎?”
一刀破腹,亮肝露肺,盧興氣勢頓減,反倒尷尬起來:“你,你說這——”
“一切都是你暗中主使,還用再謙虛嗎?” 肖聰兒笑吟吟的,說得輕描淡寫,好像是戀愛中的鬥嘴。
“是也不是!我讓劉德光、小糖人幫我勸勸你,這事是有的,可他們究竟怎麼勸的,天地良心,我可是一點也不知道!不管怎麼說,我的目的是愛你!愛有多深恨多深,你受苦連着我的心!”盧興嬉笑着說。
肖聰兒大度地嫵媚一笑,說道:“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你傷害過我,我也傷害過你,就算扯平了。說說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吧!”
肖聰兒並不追究,這讓盧興輕鬆起來。
“當然是既往不昝了。這不是已經重新開始了嗎?過了今晚,你就算我正式‘別宅婦’,想做生意,我給投資,這座酒樓你就是掌櫃;想享清福,我當金絲雀養着你,給你另建一宅。滿意吧?”
肖聰兒笑答道:“低賤打工女變成高貴大掌櫃,偷東西的賊變成令人羨慕的權貴‘別宅婦’,一晚上的效益超過平常人一生的辛苦勞作,你說我滿意不滿意?”
肖聰兒說着,站起身,轉身向內室走去。
內室沒有點燭,只有從外間射進的微弱光線。盧興從外間隨肖聰兒之後跟進,更覺昏黑一片,他揉揉眼,有些不大滿意地叫道:“寶貝,你怎麼不點蠟燭?”
肖聰兒回道:“你難道還找不着地方嗎?”
盧興摸索着走到牀邊,見肖聰兒已在被下躺着,便撲了上去。
“譁咚”一聲,牀板下陷。
盧興迷迷糊糊還沒想清是怎麼一回事,腦後突然一沉,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兩天兩夜的非人折磨,使肖聰兒從肉體到精神都發生了質的變化。她的心冷了,也硬了,少女的矜持化爲了老婦的潑辣;善良忠誠中溶入了兇狠狡詐。她不再被動等死,她要用狼的牙齒撕咬,用狐狸的手段自保。
她選擇了廝殺。
她假裝馴服,換得了“預備別宅婦”的身份。利用“預備別宅婦”的短暫自由,她在廚房偷得了一把鋒利的短刀,將架子牀的棕板割斷,只用葦蓆虛蓋着,並用枕頭裹上自己的衣服,蓋在被下,僞裝成有人睡覺的樣子。盧興撲上牀的時候,她就在架子牀橢圓形的月洞門後藏着,手中攥着一個銀燭臺。
就在盧興跌進牀下的一瞬間,她手中的燭臺已經狠狠地向盧興的後腦勺砸了下去。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絕境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