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粟禾熟透,關中大地再次迎來大豐收。
農人在田野中忙碌的收割,長安城流傳的大消息更是爲這熱鬧的金秋添加了幾分喧囂。
堂邑翁主和九位諸侯王妃籌劃着要置辦產業,形制皆依照那皇室實業,可由旁的貴婦出資添份子,也就是那甚麼股份,每歲年末亦發放紅利。
得知消息的長安貴婦們都瘋了!
她們多是出身世家大族,嫁妝甚是豐厚,非但包括珠玉貲財,還有不少田畝宅邸及鋪面。故而豪門千金出嫁時,往往會從孃家帶些信得過的家老,嫁人後便將嫁妝含有的產業交由他們打理,所獲收益入私庫,是爲體己錢。
數年來,皇室實業已用每歲的鉅額紅利向大漢權貴們證明了諸位皇子的信譽和攬財手腕,先前未曾出資入股的權貴們悔得腸子都青了。
如今諸位皇子的婆娘們要置辦產業,還拉上未來的太子妃,雖說是王妃們的私產,但皇子們總不會眼睜睜看着不管不顧的。
背靠大樹好乘涼,那還能賠得了麼?
長安貴婦們皆是有錢有閒的主,幾乎日日在天上人間談笑玩樂,這消息不到半日便似颶風過境般,橫掃北闕甲第,待得百官從官署回府時已是人盡皆知。
大漢羣臣雖有官身,不便明着操持商賈賤業,但誰會嫌錢多,誰家沒置辦產業?
聞得自家婆娘探聽來的消息,知曉堂邑翁主亦添了份子,朝臣們皆是想到那財神下凡般的太子殿下,那還有甚可猶豫的,忙是吩咐自家婆娘抓緊打探清楚怎麼個章程,切不能憑白錯失這等大機緣。
翌日,長安城有頭有臉的貴婦齊聚天上人間,所有持有貴賓卡的幾乎沒有落下的,不少貴婦還帶着親眷。若非天上人間有規矩,每張貴賓卡只能限帶兩人,怕是會被徹底擠滿。
阿嬌鮮少見過這等場面,倒是沒了往日縱馬射獵的豪氣,躲在三樓不敢冒頭。
館陶公主和九位王妃卻是見慣大場面的,平日與貴婦們少不得來往交際,放眼望去多是熟人,沾親帶故的亦是不少。
館陶公主乃是太后的嫡女,皇帝的阿姊,大漢的長公主,自然鎮得住場面,將貴婦們攏到一樓的廳堂,細細交代了那聯合制衣的形制和入股章程。
臨末還特意加了句,若是朝臣們太過反對放寬庶民服飾的限制,這買賣定是不成的,只能作罷。
能坐穩世家宗婦之位的女人自不是蠢的,皆聽出了館陶公主的言外之意,哪位大臣在朝堂上出言反對,就是斷了王妃們的財路,亦是斷了長安貴婦們的財路。
是夜,北闕甲第不少府邸的正室內爆發了激烈的爭吵,貴婦們執意要讓自家夫君不得反對放寬庶民服飾的限制,否則不能入股那甚麼聯合制衣暫且不提,若是遭了旁的貴婦記恨,那她們還在長安城呆得下去麼?
太子劉徹知曉打鐵要趁熱,隔日的早朝便開了朝議,與羣臣討論可否準允庶民着染色衣物。
並非每個朝臣的懼內,還是有不少秉公職守的官員出言反對,畢竟這是違反祖制的。
劉徹暗暗腹誹,甚麼狗屁祖制,本就是秦漢才定的規矩,華夏的老祖宗們可沒那麼多講究。
秦漢時的染色技藝遠不如後世發達,採用的染料爲礦物和植物。
礦物染料較爲稀少,染紅的天然赤鐵礦和硃砂,染白的絹雲母,染黃的石黃,染綠的石綠。
植物染料倒是容易尋到,梔子和藎草染黃,茜草染紅,藐芷染紫,藍草染藍,櫟樹葉和柿子混入鐵鹽或青礬可染黑色。
黑色在先秦時本爲庶民服飾的主色調,後因秦朝尚黑,帝王袍服及旄旌節旗皆上黑,故而庶民不得再着黑衣。
大漢立朝後,高祖劉邦自號赤帝子,尚黑中帶赤微泛紫的玄色。
如此一來,紅色,紫色,黑色,百姓皆不得着,除了黃色也沒甚麼好選的,畢竟藍綠染料較爲昂貴,青色染料更需調和。
麻衣本就泛黃,高祖劉邦又是地痞出身,渾不講理,索性直接下詔,百姓們只能穿本色麻衣,甚麼色彩都別染了。
“大漢初立之時,百姓困頓貧窮,高祖向來與民生息,崇尚節儉,爲免奢侈之風盛行,方纔定下這等規矩。”
劉徹畢竟身爲太子,得先往自家老祖宗臉上貼金,方纔道:“如今大漢在父皇治下日益昌盛,百姓家有餘錢,卻無處花銷,長此以往,反會懈怠勞作,且會引得物價飛漲,田宅土地尤甚。”
劉徹說的是事實,若是大漢朝臣們知曉粗淺的金融經濟學,定是會認同的。
曹欒身爲大農令,雖沒後世的知識,卻是實踐出真知,曉得太子並非杞人憂天,忙是出列應和道:“殿下所慮非虛,近年朝廷雖靠常平倉穩定了各郡縣的糧價,但宅邸和田地的價錢已飆漲數倍,尤是長安北闕民居,尋常的兩進宅院已漲至數萬錢,價愈千石粟谷。”
御史大夫劉舍不禁皺眉,沉思良久,方纔鬆口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讓百姓肆意給衣裳着色。”
劉徹見他不再執意反對,心下暗喜。
御史府除卻監察吏治,還負有彈劾王侯乃至皇帝的職責,是握有重權的言官。只要御史大夫劉舍鬆口,御史府的屬官們也不會再出言反對的。
至於旁的朝臣,也就不必太在意了。
“呵呵,御史大夫無需擔憂,孤王身爲大漢太子,自是要維護朝廷威嚴,不會讓庶民着忌諱之色,只需準其着青綠之衣即可,如何?”
劉徹本就沒打算徹底放寬庶民服飾染色的限制,無非是打着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的主意。據史籍記載,漢朝後來是會準允百姓着青綠之衣的,劉徹無非將這項改革提前了施行罷了。
所謂青綠之衣,包括藍色和綠色,且藍草發酵後經水浸漬,再經空氣氧化可製得靛藍,靛藍經過再次發酵法,混入藍泥可染青色,故有“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的說法。
讓百姓們可着青綠藍三色,再加上本色麻衣的淡黃,四種色調暫且是足夠了,其餘的日後再徐徐放寬即可。
畢竟任何改革皆切忌懷有一蹴而就的心思,後世數次躁進的革新和國策,讓華夏百姓們吃足了苦頭。(你們懂的,不詳述了,免得再被屏蔽。)
劉舍聞言,他本非故意與太子劉徹爲難,此時見得劉徹也讓了步,又確實句句在理,沉吟片刻後便是頜首認同,躬身退回席位落座,不再反對。
朝臣們見得御史大夫都應下了,那誰還閒得沒事出來鬧騰,紛紛出言讚頌太子殿下體恤愛民,仁德寬厚,好一通諂媚討好。
劉徹環視殿內羣臣,分外滿意這和諧無比的大漢朝堂。
朝廷尚未下達詔令,預先確認此事的長安貴婦們就徹底陷入了癲狂。
諸位王妃和堂邑翁主早已命諸多家老監督營建作坊,選址便在長安城西新劃設的泬西新區,由田氏商團旗下的營建工坊負責營造。
國舅田勝自是不敢有絲毫怠慢,大批人手盡皆投入進去,即便是賠本,也要建得又快又好,要讓這羣背景通天的姑奶奶們徹底滿意才行。
因布料可向田氏商團採購,故而那聯合制衣只置辦諸多的染坊和製衣坊,營造速度十分迅速,若非太子劉徹執意要鋪設甚麼廢水處理池,怕是還能更快些。
長安貴婦們消息靈通得緊,知曉聯合制衣的諸多作坊已然開建,且進展神速,皆是急紅了眼,生恐王妃們要甩開她們單幹。
想吃獨食,這可不成!
好在館陶公主適時出面,廣邀世家宗婦,在天上人間辦了聯合制衣的入股典禮。
天上人間暫且放寬了規矩,允許貴婦們帶女家老入內,參與此次典禮,畢竟宗婦們也不便親自操持。
典禮異常火爆,結果卻在意料中。
股份是限購的,每股百萬錢,根據各世家的權勢大小,毫無遮掩的攤派限額。館陶公主及諸位王妃的孃家親眷都略微放寬了限額,旁的貴婦倒也無話可說,誰讓自個肚子不爭氣,沒生個才貌雙全的閨女,嫁入人老劉家。
攏共兩千股,阿嬌和諸王妃十人分潤千股,剩餘一千股皆被貴婦們瓜分殆盡。
價值二十億的金錠和大錢運入新建好的聯合制衣金庫,那些金燦燦的小山直把阿嬌和諸王妃晃得眼暈。
好在聯合制衣新落成的總部緊鄰着皇室實業總部,附近還有田氏商團的總部,乃是北闕甲第防備最森嚴的地界。長安城中除了皇宮,沒有比這更安全的地方了。
太子劉徹索性在長安城的擴建規劃圖上畫了個圈,將此方地界命名爲長安商區,今後會逐步收回或置換周邊的官邸宅院,形成如後世般的中心商業區,讓大漢不斷興起的大企業總部入駐。
至於聯合制衣的章程和各項工序,太子詹事陳煌已領着詹事府的匠師們前去指導,製衣作坊採取流水線作業自是不提,染色作坊的染料來源卻是大爲提升,遠超大漢現有的科技水準。
渲染青綠布料的藍草短時間內要大量種植或採集顯是緩不濟急,可皇室實業有石油作坊和硫酸作坊啊。
先前的石油僅僅用來製取瀝青和燈油,未免太過浪費,劉徹身爲化學碩士,自然能想出通過多次蒸餾,從殘油中萃取出含乙烯鍵等活性基的水溶性成分。
加上硫酸作坊的副產物藍礬乾粉,混以一定配比的鹼水,即可形成活性染色劑。
劉徹自然無法向詹事府的匠師們講解這其中的化學反應,總之讓他們依樣畫瓢,照着作便是。
至於各種配比所調出的色澤和色調,就只能憑着不斷的試製累積經驗了。
活性染料固然不難製取,比用藍草等植物的成本低,但缺點就是廢水中含有大量有害物質,必須慎重處理。正因如此,劉徹嚴令田勝要好生營建好染坊的廢水處理池。
“日後誰家的作坊敢往渭水或泬水直接排放工業廢水,直接押到東市口宰了!”
劉徹在朝堂上如是說。
大漢朝臣們雖不知曉何爲工業廢水,但看着御座上滿臉肅容的太子殿下,皆是縮了縮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