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六十二年,六月十六日。
太子劉徹特意選在這個日子,成立黃埔軍學。
雖說漢歷不同於後世的公元紀年,但他仍想讓華夏後世子孫牢牢銘記住六月十六日,亦想讓黃埔精神在今世的大漢帝國傳承下去。
八年抗戰中,黃埔師生以身殉國者衆多,光將官便有百餘人,抗戰期間約二十萬學生入校受訓,戰後倖存者僅剩萬餘人。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
不是玩笑,是玩命!
不管這些先輩的出身和政治背景如何,他們曾爲民族拋頭顱灑熱血,華夏子孫皆應對其感念在心,不可隨意輕慢,否則便是數典忘祖的畜生了。
黃埔軍學籌備的時間不長,不到三個月的光景。
皇權時代最大的好處,便是聖旨頒佈後,整個官僚體系的辦事效率堪稱神速,要地給地,要錢給錢,要編制給編制。
沒有編制,那就給你編,隨你編,硬生生弄出個秩俸千石的軍學祭酒之位,還依着太子殿下的意思,增設大批的從未聽聞的官職,各類教官,各類教官僕射,參謀,參謀僕射。
劉徹暫時沒那麼些人手填補官缺,卻又不願讓世家大族插手進軍學內,便是命倉素及諸多羽林將官暫代。
丞相袁盎險些跟太子翻臉,皇帝剛拔擢了張騫爲御史中丞,太子又讓弱冠之年的倉素出任軍學祭酒,成爲朝堂重臣,這朝臣升遷還有規矩麼?
劉徹也不與他多作爭執,徑自在朝廷之上甩出一摞厚厚軍功簿,讓朝臣自行傳閱,好生瞧瞧他們口中那羣黃口小兒是何等戰功赫赫的少年英豪。
“近年對匈奴的連番大捷中,哪次少了羽林衛的功勞?”
劉徹環視殿內滿臉錯愕的朝臣們,以極爲強硬乃至狠戾的姿態,乾坤獨斷道:“此事無需再議,今後無論是誰,膽敢擅自插手黃埔軍學的事務,孤王就夷他三族,勿謂言之不預!”
他不是妄言恐嚇,黃埔軍學作爲培養將官的地方,必須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並不斷給學員灌輸忠君報國的價值觀,否則日後他們學成兵書戰略,扭頭領兵造反,還不得天下大亂麼?
袁盎看着高居御座的太子,張了張嘴,卻終是沒再多言。他深知若再執意反對,太子必會毫不遲疑的將他罷官去職。
如今的太子劉徹已是衆望所歸,且大權在握,換個丞相想來不會導致朝局不穩。
皇帝爲了維護太子的威信,也不會輕易駁斥他的抉擇。
儲君與丞相,孰輕孰重,不是顯而易見麼?
朝臣們見得太子殿下對這軍學如此看重,皆是心念急轉,看來是讓族中子弟得到太子重用的通天捷徑啊。
劉徹倒不介意他們的想法,令內史王軒在京畿三輔張貼榜文,頒佈黃埔軍學招募學子的三大章程。
一者,取八至十五歲的世家子弟,不論嫡庶,不看身形體格,只需過得軍學祭酒及軍學教官的審覈即可入學。
二者,入學者需簽訂生死狀,意即生死不究之意。
三者,入學後,學子除卻沐日外,皆宿于軍學營房,不得擅自離營,且需冊入軍籍,犯事觸法皆依軍律處置,膽敢私逃者亦按陣前叛逃論。
朝臣們聞得這等章程,皆是頭皮發麻,這富貴原來是要用命去搏的,還得細細思量纔好。
死幾個族中子弟倒算不得甚麼,關鍵那陣前叛逃之罪是要株連全族的,半分輕忽不得。
是以,待到六月十六日,毗鄰未央宮北門的黃埔軍學敞開正門,招募學員之時,門外雖是熙熙攘攘,卻愣是無人敢率先舉步而入。
懸掛正門之上的金匾乃是皇帝親書,龍飛鳳舞的“黃埔軍學”四個大字,筆勢雄渾,鋒芒內斂,倒是瞧不出爲氣血雙虧之人的手筆。
倒是門邊的那副楹聯有些……
“加官進爵可入此門,貪生怕死另尋他路!”
字句簡單粗暴,字體歪歪斜斜。
這楹聯自是太子劉徹親筆所書,他也不怕臣民嘲笑,進了黃埔軍學就是爲建功立業的,從軍入伍乃是刀頭舔血的行當,就不要學那些酸腐文人清談務虛了。
多年後,這副楹聯作爲武帝劉徹鮮少存世的真跡之一,被視爲帝國重寶妥善珍藏。
這是後話,且不多提。
衆多世家子弟望着那正門內的幽深庭院,正自躊躇不前,卻聞得宮門出傳來陣陣喧譁。
循聲望去,卻見廣川王劉越與膠東王劉寄在衆多郎衛的簇擁下,將壅塞道路的人羣排開,從宮門一路行來。
兩人到得黃埔軍學的正門,便是邁步而入,毫無半分遲疑。
衆人皆是譁然,兩位年幼的皇子竟打算入軍學,是要籤生死狀的啊。雖說軍學諸官不至要了皇子的性命,但平日需常宿營房,這等苦頭豈是自幼嬌生慣養的皇子能吃得了的?
安安分分做個閒散親王,便可享盡榮華富貴,何苦自找罪受?
未央宮高臺之上,遙望北門,卻望不到兩個兒子的王皃姁亦是如此想。
她身旁的皇后王娡見得自家胞妹眼淚漣漣,也不知當如何安慰,只是抽出錦帕替她拭去滑落臉頰的淚珠。
而在姊妹倆身前,大漢帝國最尊貴的兩個男人亦是放眼北望,只是他們的目光並未停留在黃埔軍學之處,而是望得更遠,只因他們站得更高,比大漢的所有人都高。
黃埔軍學正門外的衆人正自議論紛紛,進去沒多久的兩位皇子便已被人擡將出來。
候在門外的郎衛們忙是上前接過,查看他們的傷勢。
世家子弟們不敢圍上前去,只是遠遠瞧着,見得兩位皇子的慘狀,不免倒抽涼氣。
真慘!
兩位皇子被揍得鼻青臉腫,本是白皙的臉蛋滿是青紫傷痕,身上袍服更是破損不堪,慘不忍睹啊。
這特麼回宮後怎的向陛下交代啊?
郎衛首領自是嚇懵了,擡頭便向將兩人擡出的軍學教官們厲聲呵斥道:“你等怎敢如此……”
“住口!”
他懷中的劉寄忙是出言打斷,卻不經意的觸動了嘴角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待得疼痛稍緩,劉寄又頗是自得道:“本王這傷是皇兄打的,本王亦未留手,好在是沒輸!”
他們兄弟二人適才剛進得軍學,便被領到軍學祭酒倉素面前。
倉素並未多言,淡淡道:“你二人入得軍學,皇子的身份就沒甚麼用處了。若想入學需得使出真本事,彼此互搏,入得本官的眼,便可留下。”
劉寄是個暴脾氣,自是不願聽從他的指使,對自家兄長下手。劉越亦是垂首不語,恍若未聞。
“太子殿下曾言,軍伍之中,最重服從二字。”
倉素見狀,不由滿臉鄙夷的冷笑道:“你等這般作態,好在尚未入學,否則違抗軍令,依軍律當處梟首!”
劉寄正欲開口辯駁,卻見倉素擺擺手,一旁的軍學教官便是上前,欲將兩人拉走。
劉寄惱怒之餘,豈會輕易就範,揮拳衝那教官砸去。
卻見那教官不閃不避,擡起左手格住劉寄的手腕,順勢一帶,右手直接掐住他的喉嚨,生生將他舉得雙腳離地。
荷荷~~
劉寄喘不上氣,雙腳不停亂蹬,眼看小臉霎時便已青紫。
劉越自是大急,忙是上前踢打那教官,卻被他擡腿踹倒,復又用腳踩在劉越背上,壓得他無法翻身。
見得劉寄將要窒息暈厥,軍學教官方纔將他甩到地上。
倉素看着地上的兩位皇子,輕蔑的謔笑道:“敢對羽林衛軍候出手,若非你倆有皇子身份,此時已是個死人!”
太子殿下特意囑咐過,對兩位皇子無需客氣,該揍就狠狠的揍,不得留手,只要不弄死即可。
劉寄剛緩過氣,便用手捂着脖子,喘着粗氣嘶聲道:“軍學裡的教官皆出身羽林衛?”
自太子劉徹在朝堂上公佈先前隱匿的羽林軍功簿,羽林衛的名頭已傳遍京畿乃至關中各地,這些尚未及冠的少年英豪成爲了無數熱血男兒仰慕的對象,劉寄亦是如此。
他雖曉得倉素本是羽林右監,卻沒想到連軍學裡的區區教官都是羽林軍候,那可是立下赫赫戰功才能晉升的軍候,是統率羽林部曲的軍候啊。
倉素頜首道:“然也,軍學教官暫且全由羽林將官充任。”
劉寄咬牙道:“本王要入學!”
倉素嗤笑:“本王?”
劉寄踉蹌起身,躬身道:“請祭酒準我入學。”
倉素瞄他一眼,搖頭不語。
劉寄大急,正待上前再度出言懇求,卻被已爬起來的劉越拽住袍袖。
劉越微是垂眸,緩聲問道:“你真想入着軍學?”
劉寄只道兄長要阻止他,忙是急道:“我必要入軍學,兄長勿要阻攔!”
“誒,爲兄幫你!”
劉越知他甚深,見他心意已決,只得嘆息一聲,便即揮拳狠狠砸在他的腹部。
劉寄猝不及防下,自是遭重,悶哼一聲便是彎下腰,捂着小腹說不出話來。
劉越倒是沒趁勢繼續下手,待得劉寄緩過氣來,方纔淡淡道:“爲兄也想入這軍學,免得日後再被人輕易踩在腳下。”
劉寄終是恍然大悟,大吼一聲,朝劉越撞了過來,與之全力廝打,端是拳拳到肉,毫無半分留手。
……
於是乎,在衆目睽睽之下,兩位悽慘的皇子被郎衛抱回未央宮。
劉越的寢宮內,這對難兄難弟同榻而臥,任由宮人爲其敷藥治傷。
見得前來探望的漢帝劉啓等人,劉寄只顧衝着淚眼朦朧的母妃嘿嘿傻樂,向來寡言鮮語的劉越卻是費力睜開腫脹不堪的眼瞼,擡眸看向劉啓及其身後的劉徹,嘶聲道:“父皇,皇兄,我沒給天家丟人!”
“好!”
劉啓頜首,只覺老懷大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