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來,衛尉公孫賀除了籌備婚事,就是忙着擴編羽林衛。
因着禁軍改制時,左右兩大中郎署共抽調走四千羽林將士,且多爲精銳老兵,他這衛尉麾下僅餘千名羽林衛作爲班底,要徵募近萬軍中遺孤,以便戍守宮城,真是件大難題。
近年大漢在對外征戰中連連告捷,外夷再不敢犯邊,大漢將士的傷亡遠較往昔少,又因朝廷對陣亡將士的軍眷給予極爲豐厚撫卹,且命官府平日多加優待,故鮮少再出現被親眷遺棄的軍中遺孤。
隨着南山遺孤院的遺孤們漸漸長大成人,離開遺孤院各尋出路,後續接收的軍中遺孤又愈來愈少,羽林衛再想如過往般大肆徵募合格的軍中遺孤已是越來越難。
皇帝劉徹得了公孫賀的奏報,反倒是心懷大慰,遺孤院接收不到軍中遺孤是好事,這意味着大漢將士傷亡愈來愈少,軍眷們也皆能吃飽穿暖,鮮少再有鬻兒賣女的人間慘劇。
劉徹下了道聖旨,着各地官府配合遺孤院監從各郡縣接收民間孤兒,務必不讓大漢再有流落街頭的孩童。
若這些孩童中有身體殘缺或重病在身,不宜進入遺孤院者,則送往各地的慈濟觀,大漢現下雖沒有充足的醫療資源盡數救治,但讓他們吃飽穿暖還是做得到的。
皇后阿嬌近來容光煥發,心情大好,知曉皇帝下了這聖旨,便是着大長秋卓文君從長秋基金中調撥十萬金的善款,捐贈給慈濟的大觀主宣德,作爲救助民間孤兒之用。
帝后如此仁德,大漢百姓自是交口稱頌,便連世家權貴們也是服氣的,十萬金就這麼從私庫拿了出來,即便是爲賺取名聲,也真算下足了血本。
正如陛下常言,僞善算不得甚麼錯,若真能僞善一世,便是真善。
不以善小而不爲,對行善者亦不應究其真心本意,只要其多行善舉而不爲惡,便是好的,應多多鼓勵纔是。
自身不肯行善,卻又取笑行善之人只爲博取名聲者,纔是尤爲可恥的。
劉徹倒不至躁進到創立甚麼社會福利體制,只是心存幾分善念,想通過朝廷和民間慈善組織分工,讓大漢不要出現太多淪落街頭的孤兒,其實這對社會安定也是大有好處的。
帝國科學院成立年餘,各類研究所紛紛走上正軌,諸多博士及其弟子們開始較爲深入鑽研劉徹撰寫的各類理工書籍,約莫相當於後世高中到大學本科的部分知識,雖有不少仍一知半解,但好歹開始不斷自行驗證,大的框架是搭了起來。
遺孤內院的那些學院則被劉徹視爲人才接續之地,開始大肆普及後世九年義務教育的相關課程。
爲了方便書寫和辨識,帝國科學院和遺孤內院的諸多課目都採用了從左到右的橫排書寫,數字和各類符號皆同後世,劉徹沒甚麼愚蠢的執念,該學的就得好好學,管甚麼出處?
至於是否違背祖制,劉徹如今已不太在意。
帝國科學院和遺孤院皆是少府出錢創建和支應的,沒用國庫半個大錢,相當於皇帝辦的私學,裡頭的先生如何教,學子如何學,諸御史管不着,也不敢管。
將文學和政治學皆與科學徹底分開就好,劉徹本也沒想讓朝廷的官員涉入科學領域,後世華夏可有不少外行領導內行的教訓,足以爲鑑。
其實劉徹身爲理工雙料碩士,還是蠻羨慕帝國科學院這些博士的,好歹不用再學甚麼外語了,不少理工書籍可都是他這苦哈哈的皇帝親自翻譯撰寫的,真真累慘了。
近來公孫賀忙着擴編羽林衛,沒心思琢磨新書,皇后阿嬌急得撓心撓肺,終日跟只小野貓似的上躥下跳,就差沒用爪子撓牆了。
劉徹被她折騰得沒辦法,索性來個每夜開講,想着將《一千零一夜》稍加改編,怎的也能讓她安生個大半年。
豈料剛開講沒多久就糟糕了,阿嬌的嘴對某些事是不把門的,數日間帶着幾分炫耀和獻寶的心思,將那些聽來的故事給太皇太后,太后乃至兩個閨蜜都講了個遍。
大漢貴婦的精神食糧是何等匱乏,遇着這等新奇刺激的故事,不少還是連續性的,譬如阿里巴巴與四十大盜,情節環環緊扣,故事又頗長,加上劉徹改編時還得往裡大量灌水,約莫得講上半個月。
幾大貴婦簡直不能忍,若非劉徹這皇帝國務繁忙,怕是召他去說書了,畢竟阿嬌的轉述總是零零落落,聽着太不過癮。貴婦們曉得輕重,將滿四周歲的泰安公主可管不得那麼許多,日日端着小錦杌,屁顛屁顛地追着劉徹這皇帝兄長要聽故事。
“自作孽不可活啊!”
劉徹在御榻上狠狠收拾了阿嬌一頓,方纔仰天長嘆道。
事已至此,沒旁的辦法,只得每夜給阿嬌講故事的時候,讓掌帝皇燕寢的女御們旁聽,並撰寫記錄,隔日轉呈太皇太后和太后,讓她們給小泰安講。
女御們本是撰寫帝皇起居錄,萬沒料到還能撈着機會聽皇帝說書,聽完還有賞錢,轉呈太皇太后和太后時,再另得賞賜。
這等好差事,自然要搶着值夜。
大長秋卓文君瞧着就不對勁,值夜可是個苦差事,內宰們往日都是輪值,怎的近來倒紛紛自發的要求值夜?
用陛下的話來說,真是愈發愛崗敬業,無私奉獻了?
她詢問過女御們,這才曉得其中蹊蹺,出於好奇看了數份女御撰寫的故事,亦是入了迷。
她出身富賈世家,如今又打理着長秋府的產業和長秋基金,曉得這故事能值大錢,尋了個機會向皇后諫言,索性將這些故事彙編成冊,也刊印出售,長秋府必然有大進項。
阿嬌聽完大喜,她可是知曉公孫賀這長安笑笑生靠着編撰小說掙了大錢,南宮公主“娶”了他,就跟捧了個金飯碗似的。
兩人成婚後,南宮公主看着公孫賀一車車的往公主府裡運金錠,險些沒把兩顆大眼珠子瞪出來,壓根就沒想到自家這憊懶無賴的駙馬竟有此等豐厚的身家,比她這堂堂大漢公主富裕得多。
公孫賀倒是沒多作解釋,刊印小說雖掙得多,可他近年來屢立戰功,又做過水匪頭子,各類賞賜和繳獲也攢下不少,數萬金還是有的。
南宮公主卻以爲這些貲財都是他靠刊印小說攢下的,不免跟兩位閨蜜炫耀,可把阿嬌和楋跋子羨慕壞了,這錢掙得也太輕省了。
於是乎,當卓文君提出可將陛下講的故事彙編成冊,刊印出售時,阿嬌彷彿看到天降金山。
她雖貴爲皇后,可絕不會嫌錢多的,光憑每歲四千二百石的秩俸,給長秋屬官打賞都不夠,還沒了可收取賦稅的湯沐邑,若非有長秋府的諸多產業,皇后的日子可沒過往的堂邑翁主好過。
正如劉徹昔年剛被冊立爲太子時,突然沒了封國租賦,險些面臨破產的窘境。
阿嬌現下雖有大筆貲財撐着,但花銷也頗大,若長秋府長期入不敷出,總有坐吃山空的時候,到時若舔着臉向少府伸手要貼補,真是太失顏面了,依阿嬌的脾性,寧可餓死也做不來這等事。
於是她就央着劉徹準允此事,劉徹倒頗是佩服卓文君的經商天賦,商業才能果是可以遺傳的,其父卓王孫富甲巴蜀,做了執掌巴蜀鹽鐵均輸的大農部丞後,亦是幹得風生水起,不斷推進鐵業整合,功勞着實不小。
“朕哪有功夫一口氣撰寫出這麼些故事?”
劉徹半真半假的拒絕道,即便是有時間迅速撰寫完《一千零一夜》,他也絕不會如此做,後世的大神們舊書完本後,還不是要被催更新書?
待得阿嬌小蘿莉看完一千零一夜,必得又鬧騰,再加上小泰安,怕是連伊索寓言和安徒生童話都撐不了多久,把他這皇帝累死得了!
阿嬌見他不答應,死死拽着他的袍袖,也不說話,總之就是不撒手。
劉徹瞧着那對蘊着委屈的大眼睛,只得無奈的搖頭道:“誒,行吧,若想以此賺錢,索性讓長秋府辦份長安週報,搞連載吧。”
阿嬌驟然轉了笑臉,急急追問道:“甚麼長安週報,甚麼是連載?”
劉徹擺手道:“你先將卓文君召來,朕再細細說來,免得依你這丟三落四的脾性,轉述不清。”
阿嬌撇了撇嘴,卻也曉得他說得是實情,又急着掙錢,就不與他計較了,忙是喚近侍召了卓文君來。
待卓文君到了,劉徹便是將如何辦報紙,何爲連載詳細告知,復又讓她先到殿內蘭臺,找御史中丞張騫問問朝廷近年是如何刊印邸報的,各式章程和排版形制皆有樣學樣即可。
卓文君身爲大長秋,位列諸卿,邸報自是常看,還不時和阿父卓王孫相互討論,現下聞得陛下要讓她依着邸報的形制向民間刊印發售那長安週報,不由興致大起。
她的閱歷和眼界尚非阿嬌可比,自然瞧出陛下此舉看似隨意,卻絕非只爲掙錢,這長安週報若是辦好了,用處大得緊。
陛下將此事交由長秋府來辦,並由她這大長秋執掌,顯也存着讓皇后好生利用這長安週報的心思。只是皇后憨直,不知陛下良苦用心,她這大長秋自當好好從旁提點纔是。
阿嬌的後位坐得愈穩,她這大長秋才活得愈順心隨意,近來她愈發體認到這點,自是更爲竭心盡力爲阿嬌籌謀。
劉徹也知卓文君是極聰慧的,有她輔佐在側,阿嬌能少犯渾,這是大好事。
唯有阿嬌自個懵懂不察,也算傻人有傻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