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御書房內,漢帝劉啓緊皺着眉頭,看着掌印太監孫全,幽幽問道:“榮兒他們都未曾入住皇親苑嗎?”
孫全躬身答道:“除了河間王(劉德)以重病爲由,仍滯留在舊王府中,臨江王與膠西王都在準備啓程回返封國。”
劉啓聞言眼神一黯,長嘆道:“不是都和太子定了那甚麼入股協議嗎?爲何還要回去?”
孫全並沒有回答,只是把頭深深的低下去,裝着沒有聽見。服侍劉啓數十年,他知道皇帝並不需要他的意見,言多必失是長伴君側之人必守的信條。
御書房內的沉默持續了很久,劉啓才復又開口:“去告訴徹兒,放他們回去,也不必再派人去他們的封國處置了。他已經做得很好了,剩下的就交給朕吧。”
孫全應諾而去,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劉啓原本高大的身軀,突然如泄了氣一般,矮了很多,英氣逼人的臉龐也顯得分外憔悴。
劉徹接到皇帝老爹的旨意,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當即招來李當戶和公孫賀,細細叮囑了一番後,獨自登上了東宮的高臺,望着高高的白雲蒼狗,心緒翻涌。
雖然他對劉榮這三位兄長沒有什麼感情,甚至欲除之而後快,但他們畢竟是皇帝老爹最年長的三個兒子,如今逼得老爹承諾親自對他們動手,劉徹還是覺得很過意不去的。
不知道前世史上劉啓在給劉榮扣帽子,暗示郅都逼他自縊身亡時,是否會感到刻骨般的心痛?
作爲一代明君,爲了江山社稷,到底要犧牲多少?
劉徹不知道將來自己的雙手是不是也會染滿親生骨肉的鮮血,只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希望成爲一個昏君。
多愁善感畢竟不是劉徹的性格,他微微搖頭,揮散了腦海中的思緒,眼神復又變得清明而堅定,他盡力展開自己的雙臂,嘯聲如雷,彷彿要將眼前的萬里錦繡河山擁入懷中。
數日後,劉榮和劉閼的車隊緩緩的駛出長安城。和進京時的風光不同,此次前來送行的宗室和官員寥寥無幾,顯然老謀深算的朝臣們已經嗅到了極不尋常的氣味,害怕捲入到這場波瀾詭譎的政治漩渦之中。
行進的車輦上,劉閼回望遠處逐漸變小的長安城,緊握雙拳,指甲深深嵌入肉中,直至滲出了鮮血,卻仍頹然不覺。身旁的劉榮拍了拍他的背,卻什麼話也沒有說,眼中同樣滿是深深的屈辱和無盡的憤恨。
皇親苑內,劉彭祖的新王府裡觥籌交錯,皇子們正在開懷暢飲。爲了這次盛宴,劉彭祖特意尋來太子詹事府專門調教過的御廚,各種聞所未聞的美味佳餚吃得土鱉皇子們大呼痛快。
酒過三巡,府中內侍附在劉彭祖耳邊低語了幾句。
他點點頭,揮退了殿內的下人,略作隨意般對疑惑的皇子們道:“老大和老三走了。”
皇子們一陣默然,半晌無語。
良久,劉端打破了殿內的沉默,陰測測的冷笑道:“螳臂當車,不知所謂。”
劉非無語的看着這個同母老弟,發覺自從他和老八混在一起後,嘴巴毒了很多,長嘆道:“明知事不可爲,仍一意孤行,不知是勇氣,還是莽撞。”
劉彭祖聞言哈哈大笑起來,眼淚都快笑出來了,他舉起酒樽,道:“俺可是怯懦得緊,都說王/八活千年,俺這老八還是縮起腦袋,老老實實活個數十年吧,每天還有這般好酒好菜伺候。”
諸位皇子聞言,會意一笑,都舉起了酒樽,齊聲道:“爲老八和王/八賀!”
嫣兒最近很倒黴,每天在家裡被老孃陳氏數落個沒完,原因就是因爲她手中的特級貴賓卡。
要知道,原本天上人間的特級貴賓卡只有二十三張,持有者都是頂級貴婦。哪怕是嫣兒的老爹內史王軒位列諸卿,都沒有給自家婆娘陳氏弄到一張。如今嫣兒一個不到十二歲的女娃子手上就拿着一張,能隨意進出天上人間三樓,還不招人嫉恨?連帶着陳氏在天上人間都快被排擠得混不下去了。長安城的豪門顯貴家裡出過三公九卿的可不少,出個內史也算不得啥頂級豪門。
慶幸的是,太子給入住皇親苑的諸侯王正妃每人發了兩張特級貴賓卡。隨着王妃們將多出的一張卡贈予了各自孃家主事的貴婦,這才稍微分散了陳氏和嫣兒身上的壓力。
可是陳氏仍免不了天天抱怨,嫣兒的卡已經私自登記了,陳氏自然不能用,少了個打進頂級貴婦圈的機會,心裡嘔得很。畢竟現在所有的特級貴賓卡加一起也才三十五張,除了嫣兒外,其他三十四個貴婦身後站着的家族,合起來跺跺腳,大漢帝國都要抖三抖。
嫣兒今日實在是受不了更年期老孃的唸叨,剛用過午膳就帶着貼身侍女香兒,領着幾個侍衛出門溜達去了。
已經入夏了,長安城的日頭忒毒辣,北闕甲第的青石大街上翻涌着肉眼可見的熱浪。路邊樹下不知是哪個二世祖拴了只半人高的獒犬,此時蔫蔫的趴在地上,伸着舌頭,大口大口的喘氣。
“熱死了!”
嫣兒躲到樹蔭下,抱怨了一聲,心想要是能到天上人間喝上杯冰涼的果汁,該是多麼愜意啊。不過一想到那些長舌貴婦們嫉妒的目光和冷嘲熱諷,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
“小姐!”
香兒顯然是知道她的心思,扯了扯她的衣袖,指着遠處一間店鋪。
嫣兒順眼望去,看着遠處醒目的招牌,疑惑的念道:“哈根達斯?”
“最近新開的店鋪,聽說是皇室實業底下的買賣,賣些夏天的吃食,說是甚麼‘冷飲’,生意很好。”
香兒眨着大眼睛,滿臉饞相。
嫣兒不屑道:“饞鬼,想吃便直說,還來騙本小姐,明明沒有半個客人,說啥生意好?”
香兒聞言急了,拼命搖着小腦袋:“奴婢哪敢欺騙小姐?聽隔壁張御史家的小翠說,這哈格達斯都是送貨上門的,哪需要人來排隊?張家的大小姐,每日都吃這麼大一碗叫‘冰激凌’的玩意……”
說着,她試圖用雙手比劃着碗的大小,隨即又覺得說服力不夠,繼續不斷拉開兩手的距離,最後比劃出一個盆子大小的樣子。
嫣兒噗嗤一樂,輕輕拍掉她的手,打趣道:“本小姐帶你去吃就是了,沒來的比劃這麼大個碗,張家姐姐又不是豬,讓她瞧見非狠狠教訓你不可。”
香兒聞言,拍着微微隆起的小胸脯,裝出一副後怕的表情,心裡卻樂開了花,又有好東西吃了,最喜歡跟着小姐出門了。
嫣兒哪裡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也懶得叫她擦擦嘴角流出的口水,自顧自的往哈根達斯店走去,心中也有些期待。
來到哈根達斯店門前,嫣兒這才驚奇的發現,這大門竟是用玻璃做的。
玻璃她早就見過,天上人間在數月前就全部換上了玻璃窗戶,這種比琉璃還透亮的事物,是田氏商團特有的,別處可沒有。如今,怎的在此處碰上?
難道這所謂的皇室實業和田氏商團有啥關係,從那古怪的名頭上看,倒確實有些相似之處。不會又是太子手裡的其他買賣吧?
如今太子殿下財神下凡的名頭在長安城可是出了名的,雖然經商不是光彩的事,但哪個世家豪門背地裡不做買賣?光靠封地那點租賦,咋能養那麼大一家子人,還咋享受生活?
官商勾結才能賺大錢,此事自古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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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店鋪負責接待的侍女拉開大大的玻璃門,嫣兒突然感到一陣涼氣鋪面而來,先是一愣,隨即滿臉驚喜的吩咐侍衛留在門外,帶走香兒走了進去。
北闕甲第的規矩,進店鋪是不能帶侍衛了,除非你覺得自己的身份是裡面比較高的,否則可能會被某些小心眼的權貴當做挑釁。
此時嫣兒已是確定,這哈根達斯店和天上人間脫不了關係。這涼氣就是用大量的冰塊,和那個叫風扇的玩意吹出來的。
敢弄這麼奢侈,還弄得那麼精巧的,在這長安城,也就唯有東宮的那位了。
進得店鋪,嫣兒就知道香兒道聽途說的轉述是相當錯誤的。
這店裡哪是沒有人?一個個沙發上坐滿了北闕甲第裡有數的二世祖,各自端着果汁和一種膏狀的冒着涼氣的吃食,細細的品着,還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這種場面嫣兒在天上人間可沒少見,只不過天上人間裡的都是貴婦,而這店裡的都是些十來歲二世祖和千金小姐。
漢初的男女之防沒有後世那麼保守,而大家族之間早早定下婚約的不在少數,也很提倡自由戀愛,只要門當戶對就行。所以店裡三三兩兩的坐着些竊竊私語的少男少女,也就不奇怪了。
嫣兒倒是碰到了好幾個熟識的大家閨秀,一番嬉笑下,也坐到一起,巧笑嫣然的聊了起來。至於香兒,則拿了小姐賞的冰激凌,高高興興的跑到外間的侍女堆中,津津有味的吃着,心裡那個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