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毒次大陸東南外海,斯里蘭卡島。
四百年前,雅利安人中的僧伽羅部族從身毒次大陸遷徙到這座盛產寶石的島嶼上,建立了獅子國。
百餘年前,孔雀王朝的雄主阿育王派其子來島,從此僧伽羅人擯棄婆羅門教而改信佛教。
數十年前,注輦國的泰米爾人渡海而來,篤信佛教且安享數百年和平的僧伽羅人完全無從抵禦,最終被迫臣附於注輦國。
建立注輦國的泰米爾部族與建立百乘王朝的百乘部族,皆屬於達羅毗荼人種,也就是雅利安貴種口中的案達羅人,在巽加王朝只能從事着最底層僕役事的第四種姓首陀羅。
案達羅人作爲身毒的土著人種,普遍身材矮小,膚色較黑,鼻子小而扁平,嘴脣厚,頭髮黑而濃密、捲曲。
在雅利安貴種眼裡,案達羅人雖比“不可觸碰”的穢物般的達利特賤民要好上些許,但仍是低賤而污濁的。
獅子國的僧伽羅人竟對低種姓的身毒土著俯首稱臣,簡直是雅利安貴種的恥辱,巽加王朝的婆羅門貴族儼然將僧伽羅人視爲叛族者,加之僧伽羅人摒棄了婆羅門教,而改信佛教,在婆羅門僧侶看來,他們更是叛教的瀆神者。
叛族,叛教,瀆神!
在宗教至上的國度和種族中,簡直是萬死難贖的大罪!
聖戰!
常駐巽加國都的漢使,大行丞竇蟠用一千罐頂級福壽膏,換來諸位婆羅門聖僧“請得”二字神諭,聖戰!
巽加君臣不蠢,從未鬆懈對大漢的戒備防範,絕不會出兵替漢廷遠征國力不弱的百乘王朝,然天神“賜下”諭示,要清洗瀆神叛教的僧伽羅人,他們倒也不覺爲難。
漢使竇蟠早已買通諸多巽加大貴族,儲君普林達卡更是與他私交甚密,在諸位聖僧請得神諭後,他便放出風聲,漢廷有鑑於兩國間的邦誼愈發穩固,故願無償協助巽加王朝對獅子國發動的聖戰。
大漢水師將出動四百艘戰艦,搭載兩萬巽加兵馬前往斯里蘭卡島,併爲登島的巽加將士封鎖保克海峽,使得注輦國的泰米爾人無法渡海援救獅子國,且漢軍絕不爲此向巽加索取一分一毫。
“哦~~你真是我巽加人的好兄弟!”
普林達卡笑着拍拍竇蟠寬厚的肩膀,如是讚道。
“我漢人皆爲巽加人的好兄弟,我大漢與巽加本就是兄弟之邦啊!”
竇蟠攬着普林達卡的肩頭,如是應道。
“好,好,好!”
普林達卡撫掌大笑,他確是心情大好,蓋因父親案達羅迦王適才召見他時,爲此事對他大爲褒獎。
數月前,大漢水師的九百艘戰艦集結在波拉島,將巽加東南的恆水入海口堵得嚴嚴實實,真真將巽加君臣嚇得不輕。
加之聞得夫甘都盧的仰光地區也已集結了十餘萬漢騎,巽加君臣簡直夜不能寐,巽加臥榻之旁,漢軍可不僅僅在酣睡,而是在虎視狼顧。
巽加即刻遣十萬兵馬前往東北部,駐守若開山脈的西麓,扼守夫甘都盧通往巽加王朝的咽喉要道,洞鴿山隘的西側山口,避免漢騎經此山隘穿越若開山脈,進入巽加境內。
餘下的五十餘萬巽加精兵,留二十萬拱衛國都華氏城,三十餘萬則調往恆水下游駐守,諸多舟兵戰船更是往恆水下游集結。
實話實說,就憑漢軍此番集結的兵力,靠着戰艦的載運和掩護,或許能勉強打贏這六十餘萬巽加常備兵力,然必定難以速戰速決。
巽加人不蠢,也汲取了之前被漢騎憑藉機動力不斷在境內侵擾的慘痛教訓,此番若漢騎再是犯境,巽加君臣必會迅速徵召屬民入伍,拼盡全力抵禦。
巽加有屬民三千萬,若傾舉國之力征兵,又是在境內作戰,徵召個三四百萬兵員不是不可能,雖是臨時拼湊的烏合之衆,然若調派得當,還真能用人命將孤軍深入的十餘萬漢騎活活填死。
昔年亞歷山大大帝統率着馬其頓大軍橫掃歐陸,卻也是在身毒落得功敗垂成,只得無奈罷兵西歸。
巽加王朝爲現今當之無愧的身毒霸主,領土廣袤,家底厚實,加之人口衆多,就憑十餘萬漢騎想要將之徹底征服,那真是癡人說夢了。
這道理,漢人和巽加人皆是心知肚明,故此番漢軍在仰光和波拉島大肆集結,巽加君臣雖是嚴陣以待,卻也沒反應過度,沒有撕毀邦約與漢廷徹底翻臉。
若非如此,竇蟠這大漢使臣還能與巽加儲君勾肩搭背的談笑麼?
早特麼被斬下頭顱,送到廟宇祭奠天神了!
案達羅迦王之所以樂意遵循“神諭”,向獅子國發動聖戰,正因漢使竇蟠提出讓漢軍戰艦協助,此舉對巽加大爲有利。
大漢水師早先集結在波拉島的戰艦爲九百艘,不少巽加貴族都曾登上過那些風帆戰列艦,曉得除卻艦上的樓船士,能再多搭載兵馬愈百。
漢軍若遣四百艘戰艦搭載兩萬巽加兵馬前往斯里蘭卡島,就得沿着身毒東部近海航行三千餘里,抵達保克海峽後再從斯里蘭卡島北端登岸。
在巽加兵馬登岸後,即便漢軍戰艦不依約封鎖保克海峽,阻絕注輦國派兵渡海,增援獅子國,而是直接北方巽加外海,往返來回間也會花去大半月的光景。
這還是一路順風順水,且戰艦晝夜全速航行的最佳情況,若是中途遇上甚麼大風浪,往返航行近愈七千裡應是要花月餘的,若再加上中途需覓地靠岸補給,即便是近海航行,也是會耗費大量時日的。
用兩萬不甚精銳的兵馬,將漢軍四百艘戰艦調走,且還能安撫諸位聖僧,進而拉攏婆羅門僧侶貴族和諸多嬌縱的人心,這對巽加君臣而言,無疑是划算的。
尤是漢廷對身毒東部沿海實施禁海令,非但是漢軍要征討的百乘王朝,便連與巽加南部接壤的羯陵伽國和遠在身毒最南面的注輦國都盡數得罪了。
據巽加細作探知的消息,在短短兩個月內,漢軍水師擊沉的身毒諸國海船數以萬計,無論民船還是戰船,皆無放過。
正因如此,巽加君臣雖覺着漢廷的那禁海令很霸道,很放肆,卻是採取了默認的態度。
在身毒四大國中,巽加王朝雖是當之無愧的霸主,然該國的海岸線是最短的,也向來不重視舟兵,海戰實力最弱,加之恆水入海口的沖積羣島已依邦約,劃爲巽加與大漢共管分治的“租界”。
實際上,波拉島上的大漢軍港和軍鎮落成,且進駐漢軍後,巽加東南部本就不長的海岸線實則已被大漢水師完全掌控了。
巽加王朝作爲傳統意義上的陸權國度,只要漢軍不登岸犯境,他們也不覺得失去三百餘里海岸的控制權有甚麼了不得的,權當是和大漢在此接壤,巽加有萬餘里邊界,光是東南面與羯陵伽國的邊界就足有六七百里,不多這三百里的,加派兵力駐守,防備漢軍登岸便是了。
至於增派兵力的開銷,與近年來和大漢通商獲取的驚天暴利,簡直不值一提。
絲綢,瓷器,茶葉,福壽膏!
四大品項皆深受巽加貴族追捧,比同等重量的黃金還要昂貴,巽加朝廷不但向兩國商賈收取大量稅賦,巽加大貴族尤是婆羅門僧侶貴族更是收取了大量漢人的“供奉”。
巽加王朝承襲孔雀王朝,若再朔及難陀王朝乃至摩揭陀國,已有千餘年的深厚底蘊,身毒又盛產黃金,寶石,香料,皆是漢商最喜歡的上等好貨,加之還能將穢物般的達利特賤民作爲“生口”,用以向漢商對抵貨款。
不少巽加貴族目光長遠,已與部分大漢商會搭上了線,開始暗中圈養過往“不可觸碰”的達利特賤民,讓他們玩命下崽子,養到車輪般高,就可以賣給漢人。
總之,巽加人家底厚實,漢人貨物充裕,兩國通商無疑是雙贏的。
在此等情形下,巽加君臣無疑最爲樂見大漢與旁的身毒國度交惡,而非與別國交好。
鬧吧!
開戰吧!
打得兩敗俱傷纔好!
用兩萬巽加兵馬支走漢軍四百艘戰艦,餘下的五百艘漢軍戰艦又要不斷巡視三千餘里海岸線,封禁百乘王朝,羯陵伽國和注輦國的近海,對巽加王朝自然再無威脅。
與大漢建交數年,巽加君臣深知漢人講究言出必行,且大漢軍律森嚴,大漢皇帝已頒下聖旨和軍令,要在身毒東部禁海,漢軍必要拚死遵循。
若漢將無皇帝的事先授意,予其臨機決斷之權,擅自變更朝廷既定的作戰方略,即便打了勝仗,戰後都要依違抗軍令論處,被梟首夷族的也不乏前例。
倒非作戰體制僵化,而是朝廷注重的是全局大戰略,各路將領若是人人貪功冒進,不顧大局,取得局部勝利又有何意義?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話可不是任何情況都適用的。
坐山觀虎鬥,遠交近攻,皆非華夏民族獨有的智慧,雅利安人的傳承也不比炎黃子孫短多少,再愚蠢的農耕民族,繁衍個數百代人,終歸能總結出些大智慧。
雅利安人真正的不足,是無法脫離婆羅門教義的束縛,無法化解種姓制度的弊端,非但無法歸化身毒土著部族,便連雅利安人自身都劃分爲難以逾越的固化階級。
身毒種姓和華夏世家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世家會興盛衰亡,種姓卻在歷史長河中不斷延續,甚至愈發穩固,將整個社會階層徹底固化。
後世身毒的佛教密宗化,引入婆羅門的部分教義,等若向種姓制度低頭,最終被其同化,使得身毒最終喪失了種姓改革的最佳歷史機遇。
印度阿三若無法摒棄數千年形成的固化社會體制,想成爲所謂的超級大國,豬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