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雲琅聽到了一個震撼人心的消息。
昨夜的大雪沒有殺死李氏三兄弟。
被皇帝以天意的藉口還給了李夫人。
“他們三兄弟脫掉了衣衫,三人抱着戰馬渡過了這一關。”
大長秋往嘴裡塞了好大一筷子酸菜,滿意的吞嚥下去之後這纔給雲琅解釋了一下。
“昨夜爲何不弄死他們呢?”雲琅把話問出來了,就覺得自己很傻。
懲罰李延年三兄弟也是皇帝准許的,卻沒有準許阿嬌取人家的性命。
畢竟任由阿嬌處置李夫人的話,李夫人很可能就沒活路了,退而求其次之下,只好讓李延年三兄弟吃苦了。
李氏三兄弟其實問題不大。
尤其是李廣利,這人作爲軍人來說其實是合格的,如果不是被皇帝逼迫過甚的話,也不至於帶着三萬大漢軍隊西征到死傷殆盡。
這人的遭遇跟李陵差不多,都是在領兵在外的時候,被皇帝屠戮了滿門老少,再無回頭之路。
只不過李陵選擇了投降,李廣利選擇了傷害劉徹,將他的三萬精銳白白的消耗在了漫天黃沙中。
雲氏新的一天又開始了,只是大雪依舊在下。
在這個時代,一場大雪就能阻絕交通,站在門口,就能感受到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寂寥景象。
這樣的環境下,意境是不缺的,尤其是兩隻老虎踩着一尺厚的白雪出現在原野上之後,就讓這樣的圖景多了一絲生趣。
每天巡視雲氏莊園一週,這是老虎大王必修的功課,看樣子他有把雲氏莊園領地傳承給兒子的打算,每次出巡都必須帶着自己的兒子。
按道理來說,公老虎是不會帶孩子的,只是因爲在雲氏,老虎的食物極大的豐富,這才催生了公老虎帶孩子的場面。
至於地盤,更不成問題了,反正老虎大王領地裡的野獸每隔兩年就會被人類大掃蕩一次,掃蕩之後,整座山都會變成空山,所以,價值不大,老虎大王早就看淡了。
豬圈裡的豬變少了,這讓大王非常的憂傷,對他來說,這裡纔是他的糧倉。
父子兩頭老虎趴在豬圈圍牆上看豬的場面最近經常出現,大王也終於知道憐惜糧食了,再也沒有以前只要覺得那頭豬可口,就撲上去咬死,只吃最肥美的部分,把剩餘的全部丟掉的浪費行徑。
今天大雪,天氣寒冷,老虎父子需要更多的食物來補充熱量,豬圈裡的豬不多了……大王伸出舌頭舔舐一下嘴脣,就帶着兒子去了鹿苑。
在老虎眼中,鹿肉沒有豬肉肥美,缺少甘美的脂肪,瘦肉太多,費牙!
自從老母鹿死掉之後,老虎就不太來鹿苑了,這一次之所以過來,就是想教會兒子如何狩獵。
看守鹿苑的僕役見大王父子來了,早早地就打開了鹿苑柵欄,歡迎他們父子。
大王威嚴的守在鹿苑門口,小老虎見到一大羣鹿,嗷的叫了一聲,就撲了過去。
雲琅散佈到鹿苑的時候,發現老虎大王正憂傷的趴在柵欄上,伸長了脖子看裡面。
就好奇的湊過去看了一眼。
也不由得爲大王傷心。
眼看着大王的兒子被一頭長着巨大鹿角的雄鹿追殺的屁滾尿流,着實丟了老虎一族的臉面。
就拍拍大王的腦袋道:“他還小。”
老虎大王人立而起,揮舞着前爪咆哮一聲,鹿苑裡面的鹿頓時就慌亂起來,即便是正在追殺小老虎的那頭雄鹿,也停下腳步,警惕的看着老虎大王,緩緩後退。
大王人立而起的時候,遠比雲琅高大,憤怒咆哮的時候更是將獸中之王的威風展露無遺。
輕輕一個縱躍,大王就越過高高的柵欄進入了鹿圈,他伸長了脖頸,圍着那頭勇敢的雄鹿慢慢的踱步。
被這頭雄鹿弄得毛髮散亂的小老虎這時候終於有了精神,跟在父親身後向這頭雄鹿咆哮。
終於,強大的壓力讓這頭雄鹿無法忍耐了,低着頭兇狠的向老虎大王撲過來,在它的身後是一大羣無處可去的母鹿跟幼鹿,如果再不趕走這頭老虎,族羣就會覆滅。
如果是在曠野中,雄鹿自然會率先逃跑,等待老虎捕捉到體弱老邁的同伴吃飽後,再停下來。
現在,不一樣了。
跟隨這頭大雄鹿一起發起衝鋒的還有三頭雄鹿,而其餘鹿羣在另外一頭雄鹿的帶領下,重重的撞向鹿圈大門。
老虎大王楞了一下,從來沒見過鹿會主動向他發起進攻。
再看看那三頭鹿完全是瘋魔了,就警惕的閃到一邊,又發現這三頭雄鹿完全是不要命了,這才迅速的跳上柵欄,眼看着那三頭鹿的大角狠狠地撞在柵欄上,弄得木屑紛飛。
如果不是大王一爪子把兒子撈起來,瘋狂的撞擊一定會將他的兒子撞得骨斷筋折。
爲食物拼命這種事情,大王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了,他覺得不值。
雄鹿發瘋般的撞擊,終於有了結果,一根粗壯的木頭被撞斷了,然後鹿羣就從鹿圈裡奪路狂奔。
蹲在柵欄上的大王,鬱悶的一爪子拍翻一頭鹿,算是有了收穫,小老虎嗷的叫了一聲,就撲在那頭被父親拍翻的鹿身上,狠狠地咬住了鹿的咽喉。
雲琅覺得很無趣,還以爲會看到一場虎鹿大戰的場面,沒想到大王在關鍵時刻居然逃了。
就來到大王身邊,仰着頭瞅着依舊威風凜凜的大王道:“怎麼說?這是避實就虛?你什麼時候學會用兵法了?”
大王如同一隻大貓一般蹲在一根大木頭樁子上,高傲的瞅着落荒而逃的鹿羣,不理睬雲琅。
小老虎拖着那頭野鹿往家裡走,老虎父子現在都不怎麼喜歡把自己的皮毛弄髒,雲音給他們父子留下的印象很深刻,弄髒了皮毛就要去洗澡……而洗澡的過程苦不堪言。
司馬遷也是一個喜歡白雪的人,大雪天打着一把傘,在雪中漫步是他最喜歡的活動之一。
事實上,這人不但喜歡雪,還喜歡雨,喜歡風,如果說的糟心一點,他還喜歡各種災害氣候……比如蝗災,旱災,水災,地龍翻身……
豔陽高照的氣候是他最厭惡的,因爲這樣的天氣裡,激發不了他那顆史官之心。
有無窮的事件記錄的史官纔是好史官,平安枯燥的日子就是史官的大敵。
遊逛的時候正好看見雲琅跟老虎大王有說有笑的從草坡上下來,就舉着傘在路口等待。
“君侯與野獸相處其樂無窮,與人相處則處處提防,噫,人與獸大不相同!”
雲琅道:“虎無傷人意,人有害虎心,某家身居高位,嫉妒者衆,不得不提防爾。”
司馬遷大笑道:“又出現了一位甘願與野獸爲伍,也不願意與人爲伍的人。”
雲琅笑道:“這麼說,還有以爲咯?”
司馬遷道:“很多,數之不盡,自古以來,走上野獸之道的人,終其一生,只能與野獸爲伍。
君侯用野獸的標準對待人,也許會於已有利。
但同時也是走上了絕路,自己也只能成爲野獸.從此無法再與“人“爲伍,從此再無安全的寧日。”
雲琅知道司馬遷對他近年來的做派有些不滿,也不回答,只是搖搖頭道:“與人接觸的多了,我就發現自己似乎越來越喜歡老虎了。”
司馬遷點頭道:“何不求去?”
雲琅白了司馬遷一眼道:“如今天下,正是風起雲涌之時,正是大丈夫追風博浪之時,焉能輕言退卻?”
司馬遷笑道:“君侯今日不退,日後想要再退恐怕絕無可能了。”
雲琅看着司馬遷道:“你都知道些什麼?”
司馬遷嘆口氣道:“皇長子不日就要回京,據說對君侯不利!”
雲琅笑道:“皇長子入京,馬上就要被立爲太子,雲某出力甚多,緣何會對我不利?”
司馬遷道:“施恩與受恩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君侯早做準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