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階之上有一對石頭雕刻的麒麟,昂首挺胸,遙望遠方。
石雕很高大,足足有一丈三尺高,只是整座雕像並不像後世的麒麟那般栩栩如生,而是以大寫意的雕刻方式製作出來的。
雲琅之所以能夠認出那是一對麒麟而不是別的東西,完全是因爲它身上的鱗甲。
長着龍頭,馬身的神獸不太多,麒麟是最常見的一種。
雲琅看的很仔細,石雕藝術的起源本來就發軔於北方,而人像雕刻藝術更是發軔於先秦。
很早以前雲琅就從史書上得知,在咸陽橋頭有一座孟賁的雕像,這座雕像揹着繩子似乎正在拖拽着咸陽橋,不使它墜落河面。
這尊雕像足足有三丈高,據說,常有神異之事發生。
從平地上往章臺走,臺階很高,雲琅想要一步步的走上去很難,也不知道始皇帝爲什麼要修建這麼高的臺階,難道說他認爲自己復活之後就會變得高大?
臺階的中間是巨大的磚雕紋飾,每一塊秦磚都巨大無比,僅僅是上面繁複的夔龍紋紋飾,就足以讓雲琅讚歎不絕。
走上第一級臺階,雲琅回頭看看遠處的太宰,只見太宰已經打開了鉛殼子,正在欣賞殼子裡面的燭龍之眼,對雲琅的去留毫不在意。
現在沒關係了,不管太宰怎麼看都無所謂了……
雲琅轉過頭看着矗立在第一級臺階上的兩個巨大的金人,嘆息一聲就準備繼續往上爬。
兩個金人一個手持巨劍,一個手持巨斧,巨劍與巨斧交叉擋在前路上,不管是誰想要過去,只能從巨劍與巨斧交叉的空檔裡鑽過去。
剛剛靠近巨劍,巨斧,雲琅掛在腰上的短弩就飄了起來,如果不是有鉤子掛着,它早就貼到巨劍跟巨斧上面了。
弩箭自動離開了袋子,一枝枝的貼在巨劍上,雲琅懷裡的匕首,也有蠢蠢欲動的意思。
巨劍跟巨斧邊上有一個不大的石碑,上面寫着“卸甲”二字,雲琅按着懷裡的匕首,俯身從巨劍巨斧地下經過,別人或許會驚詫莫名,對雲琅來說,兩塊磁鐵還算不了什麼。
弩箭也被他收回來了,雖然向外走的時候吃力一些,走的遠了,磁力對金屬的影響已經很小了。
項藉或許對於始皇陵裡面的財富不怎麼看的上眼,然而,這十二座金人,對他來說太重要了。
他是世上無敵的統帥,卻不是一個英明的統治者,當他帶着大軍縱橫天下的時候,劉邦正帶着部下在蜀中休養生息,當他平定了天下準備開始結束流竄作戰的習慣,開始尋找一塊合適的地方建國立業的時候,劉邦帶着他武裝到了牙齒的軍隊出山了。
他擊敗了劉邦無數次,每一次,劉邦戰敗之後都能回到蜀中休養生息,準備捲土重來,而項藉,依舊在消耗自己原本就不多的元氣。
垓下一戰,項藉戰敗,不是他不勇猛,而是敵人的武器比他的鋒利,敵人的鎧甲比他的結實,敵人的戰士吃的比他的戰士飽,敵人的戰士穿的也比他的戰士暖和……
劉邦一輩子都在項藉面前是一個失敗者,他只勝利了一次,天下從此姓劉!
如果項藉得到了十二金人……歷史或許會重寫。
站在秦國的大殿上思念項藉跟劉邦,這明顯是不符合時宜的,只是,秦帝國如今就只剩下這一座陵墓了,想來始皇帝不會有意見。
這就是時勢比人強,如果現在依舊是大秦的時代,僅僅是數之不盡的鐵騎甲士,就能讓雲琅對他盛出足夠多的尊敬來。
大秦國以鐵騎得到了天下,又因爲更強的鐵騎而失去了江山,這本身就非常的公平。
秦國尚黑,因此,章臺上除過濃的如同黑夜一般的黑色就剩下血一樣的暗紅色了。
一個攤着手的的陶俑站在最後一級臺階上,與前面威武的六個金人不同,這傢伙看起來非常的瘦弱,既然人家已經把手探出來了,總要給點什麼。
雲琅取出一塊從外面撿拾的金餅子放在他的手上……
金子是好東西,雲琅以前就這麼認爲,金子放在了手上,這傢伙的肚子就裂開了,一套黑色的冠冕就露了出來。
雲琅取出來一看,發現這就是一套屬於太宰的服飾,當年看起來應該非常的華貴,經過了幾十年的時光洗禮,即便沒有人穿過,這套衣衫看起來也已經非常的陳舊了。
雲琅抖抖衣衫上的灰塵,就穿上了,只是那雙難看的鞋子他的腳剛剛放進去,就鞋面就裂開了,他只好重新穿上自己的鞋子,取過宦官手裡的金餅子,咬着牙準備去見見漢文明中的第一位皇帝。
章臺上破敗無比,這裡有風,所以,那些華美的絲綢帷幕已經七零八落了,如同逝去的秦帝國。
來到了大秦的天下,雲琅自然不敢隨意造次,學着太宰的模樣高聲叫道:“臣信任章臺太宰雲琅覲見始皇帝陛下!”
或許是聲音大了一些,章臺上轟隆的響了一下,一根用來懸掛帷幕的杆子從房頂掉了下來,帷幕上沾染的灰塵撲濺開來,弄得雲琅一頭一臉的灰塵。
煙塵散盡之後,章臺就變成了一座無人問津的古廟,所有的蒼涼,荒蕪,破敗都能在這裡找到。
雲琅感嘆一聲,就踏進了大殿,這最後一步無論如何都要走進去,外面的太宰之所以還沒有死,就等着他穿上新的太宰衣衫見他最後一次呢。
皇帝的殿堂雲琅見過很多,在北京見過清王朝的,在開封府見過宋王朝的,在西安見過模擬的唐帝國的,眼前秦王朝的章臺並沒有出乎雲琅的預料之外。
巨大的宮殿裡滿是粗大的柱子,站在門口看進去,如同看到了一片柱子組成的樹林。
每一根柱子後面都有一個全副武裝的甲士,每一個甲士的樣子都是一副擇人而噬的猙獰模樣,雲琅絲毫不懷疑這些柱子跟柱子後面的武士依舊具有殺傷力,只要看看柱子上的孔洞,跟武士手上的鋒利武器就知道。
一枚金餅子被雲琅丟了出去,金餅子在光潔的地面上發出一連串的脆響,最後滴溜溜的停在一塊地板上轉悠。
雲琅每走一步就往下一塊地板上丟一枚金餅子,等到他來到太宰所說的第二十步位置上的時候,他就堅決的停下了腳步,按照太宰教過的那樣,揮舞着袖子後退一步,又前趨一步,如同舞蹈一般的行過禮儀之後就跪坐在地板上朗聲道:“臣章臺宮新任太宰雲琅拜見始皇帝陛下。”
大殿裡寂寥無聲,雲琅也不在乎,眼睛盯着那個巨大的棺槨道:“第四代太宰顧允如今氣血兩枯,壽不久矣,因此推薦微臣爲第五代太宰侍奉陛下,還請陛下恩准顧允告老,雲琅履新,微臣定不負陛下所託,看守陵寢,靜候陛下歸來。”
始皇帝的棺槨寂寥無聲,既沒有一個枯瘦乾癟的爪子掀開棺槨然後抓着雲琅大嚼,也沒有什麼奇怪的聲音說出一個“準”字,留給雲琅的依舊是一片寂靜。
雲琅早就把這一趟旅程當成了上墳,自然不期待有人迴應,始皇帝的身體即便是在棺槨中,也只是一個符號而已。
雲琅從揹簍裡取出一捆子竹簡,大聲地朗誦道:“臣章臺太宰雲琅啓奏始皇帝陛下。
如今漢室當道,僞帝劉徹有虎狼之威,搜殺我大秦義士如猛火煎油,又有項氏餘孽頻頻騷擾,臣等誓死反擊,不足三年,陵衛已經死傷殆盡,惟太宰顧允依舊……”